十多丈宽的护城河与外河相连,水势汹涌,守城的士兵们纷纷拿出软梯、竹筏下河打捞,然而除了湍急的流水,河中再无一物。
只见两个白衣身影一次次的浮出水面,焦急而茫然的深呼吸片刻,又一次次的向水下潜去。
一个异常喧闹的夜晚,但是有些人此刻的心却是如坠冰窟。
天边渐渐泛起蒙蒙的青白色,两个湿漉漉的身影无力的跌坐在河堤上,绝望的注视着粼粼河水,憔悴不堪的神态让人不忍多看。
“皇上,天快亮了,您还是先回宫吧,下官在这边盯着。”守城的监门官看了看情况,小心翼翼的说道。
云墨涵收起呆滞的目光,扭头对坐在一旁的雪暗天冷声说道:“这次若是找不到九儿,朕誓死灭了你紫月楼!”
雪暗天面色一凛,沉声说道:“我一定会找到她,她是我的!”
云墨涵恼怒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各凭本事!”
话音刚落,两个苍白的身影便一前一后飞身向城内掠去。
经此一闹,第二天一大早,云霁城内流传最广的便是一紫一银两位绝顶高手大闹紫石街的趣谈,然而,当人们的早茶还未喝完,画着九夜头像的皇榜铺天盖地的张贴到云初大街小巷的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那绝色女子还与皇室有着莫大的渊源,不然的话,皇帝能悬赏十万两黄金找寻她的下落吗?
与此同时,雪暗天也飞鸽传书,发动紫月楼各个分舵在全国范围内搜查九夜的下落。
只不过,此刻的九夜,却已经随着河水被冲到距离云霁城数百里之外的一个小河沟里。
当云墨涵与雪暗天的人马沿着主河道一路南下搜寻之时,却并不知晓九夜与他们相隔只不过短短的数十里。
正午时分,约摸数百人的队伍,扛着“霍”字大旗,前后保护着几辆豪华马车,在树林间全速前进。
“启禀皇上,前边有一条溪流,队伍可以在此稍作休整,下午再继续赶路。”一位青衣男子对马车内的人说道,仔细一看,此人竟然是半个多月前护送扎玛尔的灵柩返回西苍的和亲使者。
“传令下去,在此休息,半个时辰后出发!”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青衣男子领命而去。
队伍停了下来,众人纷纷跑到河边清洗,却突然听见有人大喊:“水里有人!”
那青衣男子也在河边,抬眼一看,发现果然从上游漂下来一个粉紫色的身影,只见此人双手泛白,显然是被河水浸泡了很久,不晓得是死是活,当下趟进河里把人捞了起来。
平放到岸边之后,检查了口鼻,发现还有呼吸,随即撩开她脸上凌乱披散的头发,却赫然发现此人竟然是他们的圣女娘娘!
“皇上!属下在河中发现了一个人!”马车外,青衣男子急切的说道。
“发现何人,需要你如此紧张?”车内的人有些不悦的说道。
“回禀皇上,是,是圣女娘娘!”
“你说何人?!”“唰”的一声,车帘被掀开,只见一身戎装的霍天阙面色震惊的说道。
“是上次在云初皇宫内我们见到的九公主!赤焰镯还套在她的手腕上,属下看的千真万确!”青衣男子恭敬的答道。
还未等他话音落下,霍天阙则已经飞身前往河边,片刻之后,等他返回之时,昏睡的九夜已经被抱在怀中。
“皇上,属下去准备一辆干净的马车?”青衣男子说道。
“勿需麻烦,就用朕的,你快去宣御医前来。”说罢,霍天阙便抱着九夜进了马车。
宽敞的车棚内,一位老者右手搭在九夜腕脉上,一手轻捻胡须,沉吟道:“圣女娘娘应该是中了天下奇毒七日癫,而后又由于内力虚耗,失足落水,不过冰凉的河水对她的毒性倒是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现在只需把她喝入腹内的污水排出来,用不了多久,她便可以醒过来了。”
“如此甚好,那请御医动手吧。”霍天阙神色稍显放松,着急的说道。
“皇上,是这样…”只见那御医支吾了一会儿,有些尴尬的说道:“想要把圣女娘娘腹中的污水排出来,需要用双掌用力按压她的小腹,这个老臣…”
霍天阙恍然大悟,都是他太着急居然忘了这个,随即打断御医的话,说道:“朕来!”
只见他双掌平摊,均匀的在九夜小腹上按压了几下,果不其然,九夜开始咳嗽起来,不一会儿,便吐了一大口污水出来,如此反复数次,吐出来的水越来越少,呼吸也越来越平稳,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九公主?”见九夜还不醒,霍天阙忍不住轻声喊道。
此时的九夜彷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沉在水底无法呼吸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压抑与恐惧,直到刚才,似乎有人把她体内淤积的闷气全部给逼了出来,她才稍稍有了些许轻松。
半睡半醒间,又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努力撑开眼皮,便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
“九公主,你醒了!”霍天阙激动的说道。
见此情形,一旁的御医和青衣男子都悄悄退了出去。
九夜努力回忆了一下,才不可置信的说道:“霍天阙?!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见九夜如此口无遮拦,霍天阙先是一怔,进而想起夜宴那晚她的那些与众不同的见解,又随即释然,淡笑说道:“朕正要去云初,一方面是去为新皇登基道贺,另一方面是要替扎玛尔之死讨个说法,再者,就是接你回西苍,却没想到行到半路,竟然在路边的河流中发现了昏迷的你。”
九夜仔细一想,这才记起风亦寒在云镜轩登基那天突然出现,定然没有亲自护送扎玛尔回去,难怪霍天阙会找上门来,随即问道:“我给你写的信,那个人有交给你吗?”
霍天阙点了点头说道:“王坤已经把信交给朕了,只不过,朕不能只凭借一封信便轻易相信此事。”
九夜着急的说道:“我信中所写都是真的,大婚那天的事的确是六皇子云玉航和她的表姐君妃娘娘搞的鬼,风亦寒是中了他们的计,而且风亦寒原本是要亲自护送扎玛尔回去的,只不过不明白他后来为何又突然折返回来。”
霍天阙神色一黯,沉声说道:“据王坤向朕禀报,说他是因为担心你会出事,所以才执意返回的。”
九夜面色微红,不自然的说道:“其实他是很有诚意的,而且云玉航和君心柔都已经死了,这件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霍天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别具深意的说道:“太子登基那天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和九公主的身世我也有所了解,其实朕这次过来,最重要的目的是找你,只要你愿意跟朕回去,呆在朕身边,这件事朕可以不再计较。”
九夜心中哂笑,没想到看似正直的他,竟然也会趁人之危,而且还对皇后一事念念不忘,随即眉梢一挑,笑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去,还可以整天跟在你身边,给你当端茶递水的宫女或者出谋划策的幕僚都可以,怎么样?”
霍天阙威严的脸庞有了几分垮塌的迹象,半晌,才见他干咳一声说道:“圣女怎么能做那些事情,朕说的是皇后。”
九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妻子是娶回家疼爱的,而不是放在佛龛里供养的,你娶我一个圣女根本是毫无意义。”
霍天阙眸色一闪,有些话几乎就要破口而出,但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下,片刻之后,只见他淡然的说道:“你说的朕都明白,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也不能被朕破坏了。”
九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你就要跟风亦寒、跟云初开战?”
霍天阙双眉微蹙,沉声说道:“朕虽然是皇帝,但其实也受到诸多制约,扎玛尔活蹦乱跳的去和亲,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首,不只是朕心里难受,就连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元老们心中也甚是悲痛,所以此事若是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就算是朕,恐怕也难以服众。”
九夜略一思索,凝眉说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情,但是他们会不会信服你,与我做不做你的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霍天阙看着她说道:“你既是圣女,又做了朕的皇后,那便是西苍的人了,到那时你的话他们便会相信。”
九夜轻嗤一声,说道:“一群腐朽的老顽固!”
霍天阙被她快言快语的性子给逗笑,只见他凝视着九夜,认真的说道:“其实朕明白你的想法,你想要找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与他长相厮守,朕答应你,等你找到了那个男人,便放你自由,如何?”
九夜心中一动,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不多久前,风亦寒就曾经说过相似的话,放她自由…心口处没来由的痛了一下,一丝落寞爬上眼角。
只见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先随你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件事情,让你不再为难,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我相信你也是明事理的人,我为你解决难题,希望你也不要太过为难我。”
知道再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效,霍天阙便点了点头,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在马车上行了一个下午,九夜虽然觉得体内燥热,但基本还可以用内力压制,当傍晚到达小镇的时候,九夜便立即在客栈的房间里泡起了冷水澡。
隔壁房间内,霍天阙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一张纸,青衣男子王坤袖手站立一旁。
“悬赏黄金十万两,在他心中,她竟然如此重要?”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霍天阙沉声说道。
“皇上,据属下打探,云皇曾经为了她与紫月楼主殊死搏斗,而且在昨晚九姑娘失踪的时候,云皇在护城河里整整寻找了一夜,今天更是把皇榜贴满了云初各个角落,现在九姑娘在我们手里,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云皇?”王坤问道。
霍天阙神色晦暗,沉思良久,才淡淡的说道:“她已经答应了朕,要随朕一起回西苍,就算云皇知道她的下落,不也要尊重她本人的意愿吗?只不过,未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此事还是不要告诉云皇,等她到了西苍之后再从长计议。”
“是,属下明白!”
“好在云皇并不知道朕也跟随你们一起前来,此时我们正好兵分两路,朕与九夜带领几位随从一路北上,沿着河水的逆流方向,取道北翼,返回西苍,你则带领大队人马按照原计划,依旧前往云霁。”霍天阙冷静的说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清晨,当一夜未眠的九夜看到霍天阙送来的皇榜的时候,胸中淤积的热浪再也无法控制,一切或痛苦或幸福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明亮的杏眸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那晚的事她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根本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遗留在潜意识里的只有一个萦绕着淡淡青草香的怀抱,她知道那一定是云墨涵,他一定看到她发疯的样子了,现在还悬赏十万两找寻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被他如此惦念,如此牵挂…
滚滚的热浪席上胸口,只见她大吼一声便从窗户跳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镇外小树林的路上。
霍天阙心知她的七日癫开始发作,不敢怠慢,忙叫来王坤跟他交代一切按照昨晚的计划行事,随即便追着九夜飞了出去。
树林间,一阵内力催动的笛声缓缓响起,带着令人舒缓、陶醉的冷凝气息,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的忘却世俗、心若冰清。
挥剑乱舞的九夜在笛声的引导下,动作渐渐缓了下来,直到最后,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双掌平摊,放于膝盖,提起内力,配合着笛声压制体内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