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算编写这部《喜马拉雅词典》开始,我就一直想着,这部以“喜马拉雅”命名的词典不能没有“尼泊尔”这个词目。
尼泊尔是地处喜马拉雅山麓的一个古老的王国。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知道世界上有挪威、冰岛以及阿根廷这样的国家之前,我就知道了尼泊尔。其原因是,我们国家的登山队员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这在当时不是作为体育消息,而是作为政治消息灌输进我的脑子的。于是,我开始带着极大的热情在地图上查找这个有着神圣象征意义的山峰。这一查找,就顺带发现了山峰另一侧一个名叫“尼泊尔”的王国。尽管它在地图上的“面积”只有指甲那么大,但却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引起了无穷的遐想。
我首先想象它是“挂”在山崖上的一个国家,周围不是悬崖就是云彩。其次,“王国”这一称谓,自然让我想到国王、王后以及王子和公主之类的人物。所以,每当我在阅读那些讲述古老王国发生的故事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将故事的发生地设想为尼泊尔。如果故事里出现山,那就是喜马拉雅山。这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尼泊尔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童话世界。
后来,我长大成人了,成了一个国际新闻爱好者。我不仅关注超级大国如美国、苏联(现俄罗斯)的新闻,也对尼泊尔这样的“小国”的新闻怀有浓厚的兴趣,尽管它们的新闻极少,甚至若干年当中都没有什么“新闻”。
没有新闻的尼泊尔就这样静悄悄地悬挂在喜马拉雅山麓。不过,这也很符合它“古老王国”的身份。它好像永远是一个童话,存在于“过去”和“从前”。直到世界进入二十世纪末的某一天,尼泊尔这个古老的王国,终于爆发了一个特大的新闻,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尼泊尔宫廷血案。
血案发生的具体时间我已不记得了。但我在之后写的一首诗中,对其情节有过一段“记载”:“……这几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尼泊尔/那个国家的国王死了/王后也在同一时间/死了/王子用枪打死了国王和王后/王子做了国王/然后国王又死了……”(摘自旧作《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而我记得,最后即位的是王子的叔叔,贾南德拉国王。
从这位国王即位后,尼泊尔这个地处喜马拉雅山麓的古老王国,便进入了“新闻频发”的动荡岁月。一会儿,我们听说国王解散了政府,由自己独揽国家大权;一会儿,又听说国王重新任命了政府。但是,这个政府刚被任命不久,国王心血来潮,又宣布解散政府,国家权力重归国王。然后,也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这个国家爆发了激烈的内战。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大学教授借鉴毛泽东的游击战术,拉起一支队伍,与政府军周旋于山野与城镇之间,展开了数年的战斗。这支队伍自称“尼共(毛派)”,其理论支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毛主席语录。他们由开始的几十人,迅速壮大为几千人,几万人,最终成为尼泊尔最大的政党,其军事实力也远超政府军。国王被这场内战搞得精疲力竭。他自身的专权以及王室的腐败,也遭到了全国上下一致的不满。最后,他不得不让出国家的权力。尼泊尔宣布共和,王国成为历史。尼共(毛派)在议会选举中获得绝对多数,其领导人成为共和国政府总理,掌握了这个新生国家的实际权力(共和国总统作为一个虚职由另一政治派别出任)。
在尼泊尔新闻频发的这些年里,我周围有不少朋友动过去那里旅游的念头。作为一个旅游目的地,尼泊尔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但都因为该国“新闻”过多,考虑到自身的安全问题,最终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并没付诸行动。只有一次,我也不记得具体年月了,一位年轻的女孩从北京来到成都,她说她要去尼泊尔,而且,她说到做到,真的就去了尼泊尔。
我跟这个女孩不熟,她是我们在诗人李亚伟的餐馆“香积厨”吃饭的时候,被朋友洁尘带来的。她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只记得她当时是《时尚》杂志某分刊的主编。她说她太累了,于是辞掉了主编的职务,打算到尼泊尔去待一年,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晒太阳,发呆。我也是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尼泊尔有一个专门会聚来自世界各地像她那样“什么也不做,只是晒太阳、发呆”的“流浪汉”的国际村落。这些人在那里住自己搭建的帐篷和板房,自己开伙,自己洗衣服,过着一种原始的无所事事的生活。当然,要过这样的生活,得先有一笔积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我们这位朋友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才敢作出如此大胆的选择。
记得我当时很羡慕她。这种羡慕源于一种内心的无能。即:虽然对她选择的这种生活十分向往,但自己却注定了不可能像她那样付诸行动。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不知道她在尼泊尔是否住满了一年?也不知道她的尼泊尔之行有无特别的故事和“新闻”发生?
2008年7月,我到了拉萨。从地理上说,这是我离尼泊尔这个国家最近的一次。但在心理上,我依然觉得,这个国家是那么遥远,不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