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一切都慢了下来。不仅在地上走路要慢,就算有一双翅膀,在天上飞,也会是慢悠悠的。不是因为空气稀薄,也不完全是因为心脏的负荷快不起来。而是,你根本用不着那么快。要那么快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很多人到了这样的地方,依然表现出自己是一个速度崇拜者,三步并作两步,一分钟当三分钟用,恨不得将一年的事情在一天就干完。为什么呢?有人可能说得出理由,比如效率、增长、前程、富足,等等。但也有人可能说不出理由,他只是习惯了快,慢不下来,慢下来了就会感到莫名的心慌,乃至自责。与信奉佛教的民族不一样,一个深受儒家文化熏染的民族,是“劝勤”的民族。当这个民族的人离开原生地,到了高原,看见高原上慢悠悠的人,慢悠悠的牦牛和绵羊,以及慢悠悠的由东滑向西的太阳和云彩,心里首先想到的一个字,就是“懒”。
我的朋友,彝族诗人吉木狼格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他的老家凉山,一个小孩在学校的赛跑比赛中得了第一名,高高兴兴地拿着奖状回家给父亲看。他的父亲,一位老彝胞看了一眼奖状,不以为然地说:“跑那么快干啥子呢?你又不是马儿。”
西藏,在外人的眼里,似乎也是这样,那里的人成天无所事事,牛羊自己在草地上吃草,人除了朝圣、转经、拜佛,就是坐在地上晒太阳。
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故事,说的是一个美国记者来到类似于古巴那种地方的一个海滩上,看见一个渔民仰躺在那里晒太阳,打瞌睡。这时候还是正午。记者便叫醒了他,问他这么好的时光为什么不下海去打鱼,却躺在这样晒太阳,打瞌睡?渔民回答说,我已经下海去打了一趟鱼回来了。记者说,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你完全可以再下海去打一趟鱼啊。渔民不解地看着记者,问道,我为什么还要去打一趟鱼呢?记者说,再下一次海你就可以打回比现在更多的鱼啊。渔民说,我打上来的鱼已经够我今天吃了,我要那么多鱼干什么?记者说,你可以把多出来的鱼卖掉啊,这样,你卖掉的鱼越多,钱就越多啊。渔民说,拿那么多钱来干什么呢?记者说,你有了钱,就可以再买一条船,乃至两条船,三条船,然后,让别人去帮你打鱼。渔民说,那这样一来,我还能干什么呢?记者说,你就可以不用打鱼了啊,自己晒着太阳,打着瞌睡。渔民笑了,说道,年轻人啊,你看,要不是被你叫醒了,我现在不就是晒着太阳,打着瞌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