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亦更寒,本来寂静地连鸟鸣蝉噪都听不见的这里竟能听到一些人声。而且还是女人的声音,夜半三更,这些女人到这里做什么?莫非她们是彩衣堂的女杀手,正在搜寻妃月和过的踪迹?
不错,她们正是彩衣堂的人,而且她们要找的也不止妃月和过两人。玄衣曾重伤蝶舞衣,如今她们怎能不报此仇。报仇本就不难,尤其是对她们这样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真正难的是,如何找到她们要报复的人。她们从那崖下山谷沿路搜索,直到了这里,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再往前一点,就是无双鬼谷的入口机关了。不过,无双鬼谷的入口机关设置的极为隐蔽,再加上现在是夜晚,想必她们是不会发现的。至少,目前他们还可以安全。
另一方面,墨家已经派出了一队人马往秋水堂赶去。不需一日,他们便可到达秋水堂,届时必然难免一战。凭借墨家的实力,秋水堂纵然能在这一战后屹立不倒,也一定会元气大伤。而且残魂还暗中雇佣了七名西域高手。这一战,秋水堂定是要落于下风的。
江河带着乐汐,投宿在一个平凡小镇的平凡客栈,生活在这里的,也都是些平凡的人。正因为他们平凡,才不会有半点威胁。江河把流沙剑用麻布裹了起来,更将浑身的杀气与冰冷都隐藏了起来。为了乐汐的安全,越是低调越好。
不知何时,窗外已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这样宁静的夜,因雨声而更显安详。不知为何,乐汐竟无心入眠,只好推开窗户,细看夜雨润物。
而这样的夜,原来不止她一人无心睡眠。就住在她隔壁房间的江河亦跟她一样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江河听到开窗的声音,向她这边望了一眼。乐汐对她微微一笑,他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然后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似乎已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处方式。明明只隔着一堵墙,为何却像各处天涯海角一般遥远呢?
经过足足三个时辰之后,花心才从昏睡中醒来。醒来之时,他依然感觉头沉痛无比,就像在上面悬了一副千钧担子一般。他勉强撑开双眼,落目不仅屋顶和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有一道如墙般挺立的黑影。
“你,为何救我?”花心口干舌燥,却未有先求水,反而问到他这样一个问题。看来,在他副玩世不恭的面孔之下,亦有一具铮铮铁骨。
天罗答道:“这虽不是你的东西,却是你带到的人间的,自然也该由你还回去。”此话怎讲?难道花心不是从人间来的?又或者说他到过人间以外的地方?这世上真的有人间以外的地方吗?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花心满脸惊骇之色:“我记得我只字未讲,你怎会知道这些?难道你也是从那里来的?”花心用了一个也字,他是在承认他来自人间以外的地方吗?
天罗却有些答非所问的说:“当一个人的武学,晋升到某种境界之后,便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完全控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的身体,不是完全受我们控制吗?
“嗯,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只有身体的大部分支配权,这大部分的支配权足可让他们的身体完成很多事,但却无法让他们控制自己的心跳,还有血液的循环。”
听到这里,花心已经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以他的觉悟。自认能控制自己心跳与血液循环的人,绝不可能存在。但,天罗何必撒谎?如果人类的武学,已经臻至如斯境界,那真是太可怕了。
“你废了这么多口舌,向我解释这个,莫非,与你获取死神之镰用法有关?”
天罗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如果武功境界,再往上一层,就会有更让人意外的事发生。人的视觉听觉都会延伸至前所未有的地步,足可让人听到从前听不到的声音,看到比以前更远的地方。不过,跟另外一件事比起来,这两件事根本就不足为奇!”哦?除了控制心跳血液循环,甚至听觉视觉更好以外,还有更为奇特的事?花心凝神静听,不再吱声。
“凭着无比敏锐的感觉,我曾发现人的大脑一直都散发着一种物质这种物质是什么,我不知道,更无法解释更多。这种物质一直在大脑周边,如波浪一般跳动着,我们不妨把这样东西称为脑波。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脑波究竟有什么用途,只知道越是聪明的,越是意志坚强的人脑波跳动的幅度就越大,速度越快。后来,”天罗说到这里,心情已经有些激动,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了,一个可以控制自己心跳血液的人,想让自己的心平定下来,又有何难?甚至这些人完全可以让自己没有半点恐惧吧?他后来又发现了什么?花心越听越心惊,天罗的武功,到底已踏上了怎样的境界啊?
“我试着去控制这种近乎无形的东西,刚开始的确很难,但到最后,我发现它亦是可以被改变的。只不过,去改变它会很费心神,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就在脑波被改变之后发生了。”
说到这里,花心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什么,但他依然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可能吗?
“那不可思议的事,会否就是——
读?心?术?”
“嗯,也可以那样说。如若把自己的脑波变得和别人一样,两者就会重叠起来,形成共振。届时,别人的脑波就会保持和你一样的形状。就像你和你的影子总会同步一样。而这脑波不知道和人的思维有什么关系,总之在脑波同步之后,便可轻易地探取别人记忆,甚至还可变相地控制别人的思想。”
天,从古至今的武林人士一直以为武学最高境界便是天人合一,谁会相信,天罗还未臻至武学最高境界,便已有了如此多的神奇发现?那真正的武学境界又到底是什么?臻至那样境界之后,又将会有什么样惊人的发现?
许久之后,花心才从深深震撼中回过神来。“难怪我手握死神之镰,也已经败在你手上。跟你比起来,我简直连废物都不如。不过,人间如此美好,我又怎舍得离去?”说来说去,他竟还是不愿带着死神之镰回去?
“你拿走了他们的镇国之宝,你以为他们真的会遵守协议,不来人间追查你吗?届时,恐怕你会死的更惨。倒不如现在完璧归赵,想必他们或许还会留你一命。”
“你以为当初我盗取死神之镰的时候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死神之镰再度回到他们手中。”看花心的样子,竟颇有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
天罗探取过他的记忆,自然知道他这样做全因为一个女人。红颜祸水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尽管祸起之因也许并非她们。
“为此,不管让多少无辜百姓罹难,你也不会在乎是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无法容忍他们再拿到死神之镰。”
“既然你如此无情,毫不顾及天下百姓的安危,像你这样的人又怎配喜欢她?”一矢中的!既然一切缘由都是祸起红颜,那他唯有以红颜来说服他。正如解铃还需系铃人,也是这个道理。
许久许久,花心才说道:“置身事外的人是你,你当然会这样说!”他就不信,天罗若经历了他那样的事,还会做出如此伟大的选择。
天罗摇摇头说道:“家仇国恨,跟天下人的生死存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我现在给你讲一个故事,如果你听了这个故事之后,还固执己见,那么我会放任你离去。不过下次见面,我就会把你抓起来,关进整个帝国最深处的监狱里。”
天罗要跟花心讲怎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又真的能改变花心的心意吗?
如今天下,可还有一片安宁的乐土,足可让百姓与世无争的生活?恐怕,已经没有了吧?因为,就连江河与乐汐他们所处的这样平凡的小镇,今夜亦不得安宁!而罪魁祸首,赫然正是一股强盗土匪!
唉!一方面要上缴苛捐杂税,另一方面还要饱受强盗土匪的欺凌,这可让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生活下去?
此时已是夜晚,又下着雨,土匪是万万不该来的。但,偏偏就在这个不该来的时候,他们就来了!不但来了,还来的比以往每次来得更快更气势汹汹,根本就不给人逃跑掩藏的机会!
小镇边缘的几户人家,犹在安睡,自家房门便给踹开,然后涌进一大帮土匪,将屋里的粮食值钱的家具,通通搬走!若有半点反抗,必遭屠杀。有的强盗竟还感觉杀的不够瘾,干脆放出一把大火,将整个房屋全都烧掉!
太惨无人道了!难道这些人家里便无妻儿老小?怎么完全不给人家留一条活路?
望着远处那些无恶不作的匪徒,江河的一张俊脸顿时铁青无比,心中的杀意渐浓。乐汐明白,不是他富有同情心,而是因为看到这些人受难,联想起自己身世,把未有报复的仇恨转移到这些土匪身上罢了。
江河拉着窗户,荡到乐汐窗前,然后一把将乐汐提起,整个人在窗弦借力,往上升去。他要去杀贼救人,自然应该先把乐汐搁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这家客栈的屋顶,至少暂时性安全。
刚落到房檐上,江河便已急着遁走。乐汐却一把向他拉去,她想跟他说一声小心。她说也用不着动手啊?也许是她太心急,伸手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就是这下意识的反应,却险些害了她。
江河去势甚急,根本就没有留回旋的余地,再加上乐汐刚刚落实,身形未稳。这一拉,竟使得她整个人往前扑去。要知道她们所处之地可是屋檐之边。她这一失衡,必然栽下近两丈高的距离。实在危险已极!
去势甚急的江河反应还算迅速,未及转身,便已回手一抓,险险抓住乐汐的手臂。江河将乐汐往自己上方一送,就算要落地,他也要做她的肉垫。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姿势暧昧地斜斜飞出,徐徐下坠。
本来就这样摔下去,也无非受点疼痛罢了,偏偏却有个强盗看见了这对空中男女骑着马往这边冲过来。他挥舞着手中大刀,就要向江河两人劈去。江河二人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的他们根本就无法闪躲。但无法闪躲,却不代表他们无法还击。在这样千钧一发之际,江河抛出流沙剑,不知是他没有瞄准,还是被影响了发挥。流沙剑击在这个强盗用刀的手臂上。他手中的大刀随之脱落,但他的人却依旧稳坐马背,向他们冲撞而去。
这,当然不是什么危险。但,却促使了另外一件不堪启齿的事情发生。江河整个人如一座山撞来,当即把那位强盗老兄撞出逾丈之遥。受到撞击的江河速度明显放缓,而乐汐的身体则因为惯性往前送了数寸。
天!你到底做了什么?两双眼睛已相隔不远,却同时扩张至极限,盯着对方。乐汐的一张白皙的脸,霎时红如残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让她如此尴尬?难道是……?
绕是冷静如江河,乐汐也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和自己一样,异常迅速地跳动着。甚至他的一张脸,亦和自己的脸一样,迅速升温。这到底是命运?还是巧合?
羞涩之中又夹杂些许喜悦,乐汐一时间竟忘了应该起身。但起了身又如何?事已至此,他亲了她,便该负责。无论这一次亲吻,是出于本意还是天意。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负责与否的时候,那一位强盗被撞飞之后,他的同伴们自然亦叫嚣着冲了过来。
“嘿,好一对狗男女,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太不知廉耻了。”
还有更为流氓的说道:“不如和我们哥儿几个也来亲热亲热吧?”此话一出,顿惹得一伙凶残匪徒狂笑起来。
重执流沙剑的江河心中陡生愤怒,这些人怎么骂他,他自然无所谓,但她的名声,又岂容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玷污?
那些匪徒甚至还未有瞧见乐汐两人的脸,地上就突升一道泥墙,将那些匪徒挡在一边。他这样做,自然是为了保住乐汐的名声。江河扶起乐汐,后翻过泥墙,大开杀戒。这些匪徒草菅人命,死有余辜。江河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因为,就算他今天放了他们,以后他们依然会不知悔改,再度来犯。唯有一死,方可阻止他们延续罪恶。
江河虽在白天受过伤,失血过多,但这些普通匪徒,只知道趁乱世欺负百姓,根本就没有半分真才实学,杀他们又有何难?
泥墙另外一边的乐汐,心有所思。以前,无霜镇,她的家所在地,亦年年有匪徒来犯。搅得镇上居民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一听到马蹄声,就都惊慌失措地藏匿起来。若不是江河出现,乐汐恐怕也早已被匪徒抢进山中,受尽凌辱。无霜镇如今更难半点安宁。乐汐她们都是深受匪徒所害的无辜者,自然不会同情这些匪徒。只是江河厮杀间,乐汐却要走。走?走向何处?
不知道,总之,离他越远越好!乐汐登上之前那位被撞飞匪徒的马,扬长而去。
当最后一名匪徒被江河一剑穿心之后,江河以流沙剑,控制泥土,瞬时将所有血尸覆盖。杀声远去,兵器掩埋,方才的刀光剑影,残肢断骸全都归于沉寂,似曾根本未有发生。
等江河回头,却早已看不到佳人倩影。她怎会离开?江河双眉微触,往乐汐遁走的方向追去。乐汐驾马技术虽不娴熟,但因先行起步,故而现在已经看不到踪影。江河心中未急,因为他已大概猜到乐汐离开的原因。
以江河的为人,既然亲了她,自然会负责。那么,纵然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他也要娶她为妻。而乐汐却不想因这个原因,让他做出违心之举。故而离开。可是,她可又真正明白他的心?江河并非不喜欢乐汐,若不是胸怀血仇,背负大恨,他定会尽心尽力给她幸福。报仇,是一条极为凶险的血路,他之所以对乐汐冷漠,只是不想把她卷入自己仇恨的漩涡之中。无论如何,他都还要追上她,给她一个交代。让两个人,可以不留遗憾。
然而,他有伤在身,乐汐又骑了马,他真的追的上她吗?江河又将如何处理她们之间的情与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