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茶庐’的运营也步上正轨了,是不是该找点新玩意儿来玩了?”田文看着“茶庐”一派繁荣昌盛,对自己因为判断失误而错失了这个合伙求财的机会深深扼腕。
江洛蹲在桌旁,视线与桌面的两个玻璃杯平视,认真的观察着杯中竹叶青冲泡后的品相,试图参悟出其中的差异,奈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转过头没好气的瞪了田文一眼,有些迁怒。
“你是无法直视订婚后的惨淡生活,所以急着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是吧?”
“一天不嘴贱你能死不?”被戳中痛处的田文拍桌,一手怒指桌上那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我看你纯粹就是盯着那玩意儿半天也没把人家盯怀孕,无事生非找老子撒气!”
江洛轻蔑的挑挑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谁在撒气吧?你别冲我吼,有本事你自己找个项目做好方案,冲进你爹的办公室,一脚踹翻办公桌,威武雄壮的宣布你长大成人了呗。”
现在是该他拿架子,谁叫田文有求于他。
田文被噎得实在是窝囊,等着他的两只眼睛都能喷出火来。要是徐湛在的话,他就不用忍受这家伙的嘴贱了。
德行!
江洛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拉着衣摆抖了抖,笑容极其恶劣:“没办法,现在是你追着我哭着喊着要我带你玩儿,这大好的机会,不挤兑你两句体现不出我的优越感。”
“变态的低级趣味,”田文很抑郁的啐了一声,才执着的把话题拉回正轨,“说真的,你们在这边也玩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找新项目啊?”
“谁跟你说就差不多了啊?”江洛神秘的看向一旁静默了很久的叶采薇,“还有最后一个局点没开呢。”
关于“茶庐”这个项目,他一直还憋着一口劲要和徐湛一决高下,就是在关于茶叶的供货渠道这个问题上。
这是他和徐湛之间无声的较量。
他相信徐湛也和他一样,这最后一个局点没有出结果之前,他们都不会彻底从这个项目里抽身出来的。
“江大少,你看我干什么呀,”叶采薇被他那一眼盯得莫名其妙,开口的声音瓮声瓮气,因为感冒而持续发疼的脑袋更疼了,“你可真是闲得慌。”
从他两个小时前踏进“茶庐”开始,就频繁的用这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她,以为她真的神游太虚到没有知觉了吗?!
当叶采薇把心里的隐忧毫无保留的谈开后,徐湛的心里总算踏实了,因为确认了她的“不敢”是因为在乎而不是“不愿”,这对他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在这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下,徐湛万事好商量的接受了叶采薇“再缓一缓”的提议,两天前轻装上阵的出发去上次那个茶叶原产地了。
叶采薇因为感冒不适没能同行,于是就成天朝九晚五的到“茶庐”报道,找个椅子一窝就是一天,在跟病魔顽强斗争的过程里艰难而混乱的思索着自己的人生。
是的,她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当然所谓最终决定并不是关于“要不要去见徐湛的父母”,而是什么时候去见,以及怎么去见。
她认真思考这个严肃问题的进程总是被江洛神神叨叨的眼神打扰,又因为身体不适懒得挪地方,只能努力克制着心里一阵阵翻涌的暴躁。
“就算现在一时找不到新项目给您练手玩儿,您守着家里那么大一摊子家业,只要肯劳动尊驾,到处都是征伐的战场。”没听说江家要倒闭关张的消息啊,怎么就由着这位唯一的金身大少爷成天在外面游荡呢?自家大把正事荒着不理,倒是把精力都放在小打小闹的私人投资上,美其名曰是练手以促进自己的实力,事实上别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本末倒置吧?
江洛坐下来,抬手抚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我兄弟还没摆平你,只能由我来替天行道了。”
叶采薇一愣,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虽然她和徐湛之间已经把话说清楚,心结大开,但由于她不觉得这个事有向别人解释说明的必要,徐湛也是个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性子,在外又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别人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明朗了。
“有你什么事啊?”田文也看不下去仗义执言了,“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倒积极得不像话,上次就在那边唧唧歪歪怂恿徐湛下黑手……”
嗯?下黑手?!
叶采薇瞪大了眼睛,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无法推断出江洛给徐湛出过什么馊主意。
“别瞪我,我就那么一说,”江洛一掌拍飞田文的脑袋,对叶采薇笑得略不友善,“想也知道徐湛舍不得收拾你。”
虽然他暗地里咬紧了牙要和徐湛一决高下,可那只不过是不服输的骄傲,两人毕竟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可谓不深厚。
以他一惯风流倜傥、绝世独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情观来说,徐湛兄弟实在算是窝囊,看样子是打算一辈子就谈这一场不分手的恋爱了。
他倒不会鼓吹徐湛向他学习啦,只是实在为徐湛不值。毕竟就他所知道的一切来龙去脉,徐湛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实在很多,而叶采薇从头到尾只是被徐湛护得好好的,懵懂无知的坐享其成。
“我们挺好的啊,他有什么理由需要收拾我?”叶采薇头痛极了,手忙脚乱的从怀里的纸巾盒内抽出一张纸巾来跟万恶的鼻水奋战。
江洛和田文都想说话,可是被迎面走来坐到叶采薇身边的徐映桥打断:“在聊什么?”
转头又看向叶采薇:“哎,你想好什么时候去我家没有?”
叶采薇扶额,从纸巾团子中冒出一句:“我还没准备好,万一去了把你家闹得鸡飞狗跳那能看吗?”
“我倒想看看我家鸡飞狗跳的样子。”
其实徐映桥对自家父母一惯八风不动的作风怨念也很深,从小她就觉得,在她的家庭里,尤其是她的父母,那种过分内敛的情感表达方式让她常常怀疑自己和大哥对二老来说就跟公司里三年换一回的前台小姐没什么区别,只是职务叫做“儿女”的一对标准配备。
两位高堂喜怒不形于色,对儿女的一切表现都淡淡的,冷静到过份。事情做对了不会热情和蔼的表扬,做错了也不会痛心疾首的训斥,天知道她有多羡慕“别人的父母会对他们暴跳如雷的追着打”这件事。
“你的理想还真特别。”叶采薇讪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很理解她带着淡淡怒气的倔强执拗从何而来。
江洛出声打断她们的交谈:“小叶子,敢不敢跟我去个地方?”
“洛哥你想干嘛?”徐映桥不是很认真的警戒着,“趁我哥不在你就勾搭我未来嫂子啊?”
未来嫂子?
叶采薇脸微微一红,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江洛看着她白痴的样子,很提不起胃口的说:“你饶了我吧,就这棵小不够我塞牙缝的豆芽菜……”
小、小不小管你P事!干嘛人身攻击!
叶采薇内心悲愤的咆哮。
“去不去?”江洛挑衅的抬起下巴。
叶采薇低垂着头颅站起来,自觉的迈步往楼下走:“你那眼神,我要敢说不去,你也会把我拖行五十米吧……”
她突然有点好奇他想说些什么,毕竟以两人之间的交情……真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值得换地方私聊的。
田文见江洛也果断的起身,赶紧叫住他:“喂,那我怎么办?”
“自己找地方玩儿去。”
当江洛的车驶进东山别墅区的上山小径,叶采薇整个人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这没道理,这完完全全没道理!
就算她的优柔寡断已经天怒人怨到注定要被强押到徐家,那出手的也该是徐湛才对吧?江大少这是闹的哪出?!
江洛看着后视镜里坐立不安的人,笑了出来:“放心吧,我还至于抢戏到直接把你押进徐家,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
叶采薇的情绪这才稍微稳定了一点,百感交集的看着路旁的香樟木一棵棵飞快的退出视线。
自从七年前搬走后,她一次也没回来看过,此刻旧时的风景突然印入眼帘,她唯一的感想就是——
这些树以前没这么高的。
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和徐湛一起从赌场晚归,半路车上下来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最后她输了,愿赌服输的爬到树上坐着唱歌。
七年后的现在,那些香樟树的枝桠已经高到再无法企及,记忆里清亮的歌声也早已经被时间吹散。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采薇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时间吹走了从前,可时间带来了现在。
当年的叶采薇只能坐在树上,从枝叶间墨黑的夜色里偷看着地上背靠树干的少年,看着他双臂抱在胸前的模糊身影,努力想象他的唇角是否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想象她不着调的歌声是不是能得他的欢心。
而现在,她不用再揣测,不用再偷看,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徐湛微笑的脸。
他说,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是我心里的太阳。
如果所有的沧海桑田都会是这么美好的后来,她想,她喜欢这样的变迁。
“傻笑什么啊?过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叶采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车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江洛走到东山别墅区的这个角落的。
看着江洛面前那棵熟悉的无花果树,她有些怔忪,呆呆的顺着他的指示走到树下。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和徐湛的动向吗?”江洛一手撑在树干上,眼神随意的扫过她,语气吊儿郎当像是无事生非的挑衅,语气却很郑重。
叶采薇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因为……你爱他?”
“神经病!”江洛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小叶子我警告你,严肃点,不要企图用歪理邪说来混淆视听。”
“您请说您请说。”叶采薇做了个鬼脸,从包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来。
“被你这么一搅和,我都忘了我要说什么了!”江洛没好气的瞪她,“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说。
叶采薇翻了个白眼,一边和鼻涕奋战一边努力回想:“嗯……你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和徐湛的动向。”
“因为我真怕你俩最后不能在一起,”江洛接住话头就开始说下去,渐渐有点义愤填膺的趋势,“你要是不跟他在一起,老子当年那顿揍可就白挨了!”
“知道这块深色的印子是什么吗?是血啊!是你大少爷我的血啊!当年老子就说错一句话,被他打到吐血啊!”
江洛的手指不停的点着树干上的某一块,有点小激动。
“是因为……我?”虽然早就听江洛说过,徐湛当年曾经揍过他,可叶采薇一直以为只是男孩子之间那种增进友谊式的小打小闹。
树干上那块被江洛一口咬定是血渍的深色印记很无辜的被他一直指指点点的,叶采薇很茫然,很震惊。
无法想象,那个被众人一致评价为“行止有度”的徐湛,那个在旁人面前常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徐湛,那个清风明月一样的徐湛,会有江洛说的那么激烈甚至暴烈的情绪?
“我那时候真不知道是你,”江洛精分似的瞬间平静,表情是难得的深沉,“所以,叶采薇,我就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不能义无反顾的回报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对得起当年他咬牙切齿、斩钉截铁的对我说过的,你们一定会在一起,你们一定会幸福。”
那次虽然被揍得很惨,可他羡慕极了徐湛说那句话时的肯定和坚信。
徐湛说,他们最后一定会一起。不怕天寒地冻,不怕路遥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