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哥怎么回事啊?”
叶采薇握着鼠标的手一紧,重重的按下左键,把资料存进U盘,无声的抬眼盯着前方墙根上繁花似锦的一排桃树,心情很复杂。
这事根本没法解释吧?
如果她用很激动的语气来陈述,会显得她反应太大,仿佛心虚;如果她很淡定的一笔带过,又会不太符合她一惯咋呼的风格路线,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所以,除了沉默,她还能说些什么?
想想就泪奔。
徐映桥锲而不舍的追击:“老实交代吧,昨天我哥到底在‘回味’什么?别想糊弄我,当时你这张脸红得能烧开半条长江的水……莫非?”
这俩人现在怎么说也算“住在一起”了,孤男寡女,嘿嘿嘿。
“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叶采薇被她的眼神胁迫到汗都快下来了,“俗话说得好,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不是皮裤太薄,就是棉裤没毛——喏,U盘里是全部资料,到时候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再打电话给我。”
斗茶会已经进入单数倒计时,筹备工作也基本就绪,殚尽竭虑将近一个月的叶采薇在老板们的首肯下把资料移交给徐映桥,准备回家去休息几天。
其实按照徐映桥的想法,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叶采薇在负责,点子是她的,前期的筹备工作里她也付出了大量心血,于情于理都该让她登台亮相,得到该有的名声和关注。
只是叶采薇好像在逃避什么,居然主动提出把最后坐镇大局亮相在公众视野里的大好机会让出来。
“你这话题转移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徐映桥轻蔑的冷哼一声,双臂交叠在桌上,眼神牢牢锁定她游离闪烁的目光,“你以为我会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前提下任劳任怨的帮你善后吗?”
“哎小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何天蓝?”叶采薇突然收起原本游离的眼神,小声示意徐映桥回头看,“他旁边那姑娘是谁啊?”
徐映桥随着她的目光所指稍稍回头瞟了一眼:“哦,那是龚喜,何天蓝手下的二号大将,他亲自教出来的人,行事风格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采薇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何天蓝几次,这几年对他的了解也就来源于报章杂志和坊间传说,所以并不明白徐映桥所说的“行事风格”是哪一种,而且她也很好奇,如果龚喜是“二号大将”,那一号大将又是谁?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可没傻到浪费这个大好的脱身机会。
“斗茶会还没开始就有这么重量级的人物组队来踩点,辛苦你了。”不管怎么说,何天蓝的到来解救了她,至少徐映桥不会再精力过剩的追着她问东问西。
感谢祖国,感谢何天蓝。
徐映桥的注意力果然被扯走:“以他BT的风格,试营业期间就找上门来,肯定不是随便逛逛,我去看看。”
“没错没错,你快去看看。”叶采薇狂点头,目送徐映桥离去后偷偷抹了一把汗。
不是她要对好友藏话,实在是这件事情她说不清楚啊。
翻篇翻篇!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啊。
收好桌上的电脑和资料,叶采薇环顾四周,心情是释然后的茫然。
大榕树下的这张书桌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充当了她的办公桌,现在她手上的事情突然告了个段落,这张桌子顿时和她本人一样显得无所事事,一下子突兀起来。
紧紧的靠向椅背,仰头看着阳光在枝叶间跳跃,一直被强迫压制着的倦怠感弥漫到叶采薇的眼里,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缓缓的松开,思维终于漫无边际的发散开来。
这段时间太过忙碌,所有事情的节奏都太快,很多事情她都没时间细细去想。
现在再沉下心来回头去看这一个月里所发生的一切,失业、一秒钟再就业、搬家,反正在灰头土脸的一阵忙碌后,她就莫名其妙的和徐湛成了室友。
如果要整理出个大纲,那大纲上面肯定会清楚的显示出,她这段时间里每一步的扑腾好像都是在向徐湛靠拢。
真是活见鬼了。
在七年的时间里,她都能假装若无其事的跟他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内,怎么这才一个月,就在不知不觉中和自己的本意背道而驰了呢?
最可恶的是那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逮着那个意外还没完没了的调戏起她来了,真是一点也不体谅她对自己的努力控制!
自从十年前他酒后吐真言,警告她死远点,她就很自觉的控制自己靠近他的距离了啊!为什么现在又招惹她?是要测试她是不是真能安份的守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越界吗?
那魂淡到底知不知道,二十几岁的大龄女青年的心比十几岁的时候更经不得撩拨啊?
十几岁的叶采薇好歹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尊的傲气,现在的叶采薇已经就快没下限了好么亲?
“再惹,再惹我就把你吃掉……”
叶采薇烦躁的抱头,额角有一下没一下的磕在桌面上。
“你不舒服吗?”
和煦轻柔的关切划过凉薄的空气,暖暖的飘进叶采薇的耳朵里,倒把思绪涣散的她惊了一个激灵。
抬头一看——
苏嘉阳。
“今天这是怎么了啊,集体踩点?”叶采薇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苏嘉阳远远的站在那里,笑得很和气:“怎么,还有谁来了吗?”
“何天蓝。”叶采薇笑着站起来,手指了指楼上。
苏嘉阳看着她的笑容,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他莫名其妙的无声之举让气氛有点沉闷的尴尬,叶采薇本着“开门迎客,和气生财”的原则,保持微笑招呼他:“要坐下来喝杯茶吗?还是你想先上去见见何天蓝?”
虽然明知道她的前半句邀请只是客套话,可苏嘉阳还是老实不客气的上前坐下:“我跟何天蓝总共也没有几面的交情,他大概把我的名字和我本人都对不上号。”
此刻身在二楼的何天蓝如果听到他这句话,肯定会觉得这根本就是一种侮辱。虽然他大少爷的脑容量很精贵,可苏家到底也不算小鱼小虾,如果他对苏家大少爷的动向一点关注都没有,那他可真枉自了“商界青年领袖”的称号。
叶采薇远离这个圈子已经七年,对这种过于细节的动态信息掌握有限,不便发表什么言论,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主场:“想喝点什么?”
“其实我对茶类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方便的话……有没有咖啡?”苏嘉阳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私人珍藏的……”叶采薇好不惭愧的从包包里摸出两个小袋,“三合一速溶咖啡。”
“好的,我不介意,”苏嘉阳忍俊不禁,“你还是这么直来直往,一点都没变。”
变得可多了,你不知道而已。
叶采薇不打算解释,抬手招呼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小妹就着两袋“鸟窝牌”泡好了咖啡。
“其实,真的没想到我们两个还能有面对面坐下来喝咖啡的一天。”苏嘉阳捧着杯子,笑容恍惚而唏嘘。
叶采薇的笑容是适宜的友好,语气是适宜的亲切:“看你这话说的,以后有机会多带些朋友来这边坐坐吧,你要喝咖啡我就专门给你备着。”
只要能赚钱,茶庐也是可以卖咖啡滴,包罗万象,任君选购噢亲!
苏嘉阳低眉浅笑,语气有些自嘲:“你这是……面对客人的态度吧?”
虽然说从前的叶采薇也是对他有求必应的,可绝对不是现在这么标准制式的神情,就像一个八面玲珑的老板娘,在敷衍应对众多过客中的一个。
“呃……那不然我该是什么态度?”叶采薇忍住咆哮,虚心求教。
你妹!面对你不用对客人的态度,难道要用对亲人的态度啊?
苏嘉阳一时也语塞了。
是啊,不然该用什么态度?
只是在他原本的猜想里,当两人再度重逢,叶采薇的反应有可能是暴怒,有可能是冷漠,有可能是……
总之没有一种猜测符合现在的事实,是温和的云淡风轻。
“那时候……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为了替媛媛布那个局等了太久,那个时候我面对家里的压力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只能借你去闯关……我……”苏嘉阳一直因为这个事情耿耿于怀。
这七年里,他和冯媛之间越甜蜜,他心里就越不安,好像这份幸福是偷了叶采薇最后的生机换来的。
毕竟那时候他比叶采薇还先知道叶家大厦将倾的消息,是他一步步推着一无所知的她放弃了最后仅有的一次逃生机会。
那时候叶世贵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如果叶采薇能顺利出国,今时今日的她也能学成归来,好歹能谋得一席之地安身立命,不必寄人篱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为他人做嫁衣。
叶采薇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苦情的戏码,挥手叫停:“其实吧,你我之间的那点恩怨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你也别说得好像是一笔情债似的,我听着……肝疼。”
“放弃那个名额虽然是你向我提的,可要是我自己不愿意,你也逼不了我。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虽然失去了那个机会,但我的人生也没有就此终结,一样生龙活虎到现在,所以说起来其实你也没欠我什么。你每个新年都发同一条短信,是在为我许愿,也是在为自己寻找救赎吧?所以,这些年来我过得心无挂碍,你却不能心安理得……扯平了,这事翻篇吧,以后别再提了,我不怪你。”
反正这事儿早晚要摊开说的,又不是她不敢面对的现实,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苏嘉阳呆呆的看着她说完一大段后,沉默良久,才轻声说:“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那就是看轻你了。”
虽然再也回不去当初那种毫无芥蒂的称兄道弟,但能一笑泯恩仇也是好的。
“哟,躲这儿开二人茶话会呢?”
江洛的声音从回廊的方向突兀的传来,叶采薇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一脸看戏的表情,还有他身后阴影里徐湛的身影。
徐湛整个人立在回廊下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可叶采薇从他不动如山的身形里突然就看到徐映桥曾经说过的一个词——
绿云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