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送嫁的队伍在七月初四就得启程从温宁前往永宁,故君太太在仅剩下的不到十日的时间里,拼命的教导君雪绮为妻、为媳之道。
这日用过早饭,君家的成衣铺子管事媳妇送来了君雪绮的喜服,君太太忙唤来君雪绮试喜服,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尽快修改。
君太太、江姨娘、吴嬷嬷、沈嬷嬷和丫鬟们足足挤满了一屋子,正围着已换上喜服的君雪绮夸赞个不停,就见钱嬷嬷急急的走进来,有些慌乱的回道:“太太,李家舅老爷、舅太太来了,说是来贺三小姐出阁之喜的。”
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李家不是别家,正是君义礼原配李氏的娘家,而此次来贺喜的舅老爷和舅太太,正是已故李氏的兄嫂,也就是君雪纹的舅舅和舅母。
君雪绮知道李家来人定是为了她嫁进金家作续弦之事,也知道李家的人不是来贺喜的,而是另有目的,故快步走到君太太身旁,担忧的道:“母亲,这事儿还是请老太太出面吧。”
君太太明白君雪绮的意思,她是君义礼的续弦,对李家人来说,不管她对君雪纹是好还是不好,她都是信不过的外人。而即将嫁进金府成为玲姐儿继母的君雪绮,更是完全不能信任的外人。此刻无论她们娘俩说什么,李家人都是不会信的,只能请君母出面,才能安李家之心。
君太太不愿意让君雪绮跟着担惊受怕,故笑着轻拍她的手,安抚道:“这喜服做得不错,你穿着也合适,不必再修改了。你把它换下来,叠好了,拿回听雨院去吧。今日家里有客人,你老老实实的呆在听雨院里,不要随便出来走动了。”
君雪绮虽担忧李家来找麻烦,却也明白待嫁女子不能见客的道理,故点头笑道:“女儿明白,母亲尽管放心去忙正经事吧。”
君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一面让江姨娘去冬院请君母,一面让钱嬷嬷出去隆重款待贵客。她则拉着吴嬷嬷和随侍的丫鬟进了内室,挑了料子最好、颜色最素的衣裳换上,还戴了样式最精致的素色头面首饰。
正在佛堂理佛的君母听江姨娘说李家舅老爷、舅太太来了,心中先是一惊,随即便明白过来。不在意的笑了笑,带着刘嬷嬷和江姨娘出了佛堂,用心的装扮一番后,方不紧不慢的出了冬院。
见已装扮好的君太太带着吴嬷嬷和丫鬟们站在门口等候,君母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别怕,你是咱们家的太太,不管李家认不认,只要君家认就行。一会儿见了李老爷和李太太,你只要坐在旁边陪着就好。李家是大户人家,讲体面要脸面,有些话他们不会直说,咱们只装听不懂就行,不必跟他们讲清楚说明白。咱们就是说破天去,他们该不信还是不信。只要绮丫头进了门,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明白纹丫头临终前的良苦用心了。”
君太太听了君母的话,安稳了一些,陪笑着点了点头,亲自抚着君母往君府外院的大正厅行去。
正坐着喝茶的李老爷和李太太,见君太太抚着君母走了进来,忙依礼站起身来,笑着上前拜见。待众人落座,钱嬷嬷带着丫鬟们送上了香茶、果点。
君母率先客气的笑道:“舅老爷和舅太太登门作客,可真是君家一大喜事,只是怎么没有早派人过来说一声,老婆子也好让人收拾出来一处院落,留舅老爷和舅太太多住上几日。”
李老爷和李太太此次前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怕君雪绮嫁进金家后,亏待了玲姐儿。故才赶着君雪绮出阁之前,来给君家施些压力。只是正如君母所想,李家也是大户人家,即便心中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李太太深知此次李老爷亲自来,是为了让君家看重玲姐儿之事儿,并不是真让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内宅事务的,故听了君母的话,笑回道:“老太太所言有理,只是此次我家老爷前来温宁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下榻之处是早已安排妥当的,不能留在贵府多陪老太太说说话,还请老太太体谅。因知道贵府三小姐过几日就要出阁了,又赶上今日我家老爷不用出去办理生意上的事情,所以今日才冒然前来拜访,一是给老太太贺喜,二是送些薄礼为三小姐添妆。”
语毕,见李老爷一脸的不耐烦,又见君母和君太太脸上都是和气之色,便陪笑道:“要说这门亲事,真是委屈了贵府三小姐。以贵府三小姐的美名,本该是嫁到大户人家作原配奶奶的,却因为纹丫头放心不下玲姐儿,而累得只能嫁作续弦。好在永宁金家的家世背景、地位名望都是极高的,金二太太又是贵府三小姐的亲姨妈,贵府三小姐嫁过去了,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话落,别有深意的看向君太太,又接着笑道:“只是自古这续弦难为、后娘难当。贵府三小姐今年才刚及笄,到底是年纪尚小,还要请君太太多多教导。必竟君太太是过来人,经过的事儿也多。况且玲姐儿是极懂事的孩子,又有陈嬷嬷在旁照管,贵府三小姐进门后,也能省些心力。陈嬷嬷可是妹妹当年嫁进君府时的陪嫁大丫鬟,又是纹丫头的奶娘,到玲姐儿这里,是伺候了三代的老仆了。有她帮着贵府三小姐照管玲姐儿,贵府三小姐也能安心伺候公婆,就是咱们做长辈的,也能放心许多。”
这李太太一张嘴就说了半日的话,表面虽句句为君雪绮着想,暗里却是话中有话。先是暗示君雪绮有幸嫁入金家,都是因为玲姐儿的关系,所以君雪绮得好好照顾玲姐儿,要对得起君雪纹的在天之灵;后又暗示君太太的续弦出身,让君太太好好教导君雪绮,要善待玲姐儿,就像君太太善待君雪纹一样;最后又暗示出身李家的陈嬷嬷会好好抚养玲姐儿,让君雪绮不要动什么坏心,否则陈嬷嬷把话传进李家,李家是不会做事不管的。
都是大户人家的正室,李太太说的话,君母和君太太自然是听得明白的,心中虽然都很不喜欢,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显露的。
君母佯装赞同的笑道:“舅太太所说极是,有陈婆子帮着绮丫头照管玲姐儿,老婆子我心里也能安稳一些。至于绮丫头嫁作续弦,虽说是委屈了她嫡女的身份,好在她与玉轩那孩子是亲表兄妹,自小感情又极好,往后结了夫妻,感情就更好了。这样看来,倒要比嫁进别家来得更加安稳,我们婆媳也能放心许多。”
就这样你来我往、明话暗语的说了许久,二家都表明了各自的心意。因此次李老爷在场,而君家都是女眷,故君母也没有留客用饭。临近晌午时,李老爷和李太太就告辞离去了。
君太太虽生了二个儿子,却只有君雪绮一个女儿,又要委屈的嫁作续弦,心中很是心疼,故在送君母回冬院的路上,担忧的问道:“婆婆,听舅太太的意思,纹丫头当年带进金家的陪嫁的人,是不是不能送回来了?”
君母无奈的苦叹道:“纹丫头虽不在了,玲姐儿却是还在的,咱们总不好跟李家闹得太僵。你回去跟绮丫头说说,陈婆子就留在金家照管玲姐儿,其她的人都送回来。反正舅太太话里也只提了陈婆子,别的人也就无所谓了。你跟绮丫头说,将来陈婆子定是会打小算盘的,让她心里有个底,平日里也防备些。绮丫头的品性,断然不会委屈玲姐儿,就怕陈婆子动些歪心思,算计绮丫头。到时候,绮丫头就是有一百张嘴,都是说不清楚的。”
君太太心里也知道没有别的法子,不过只留一个陈嬷嬷,别的人都送回来,已是帮着君雪绮省了不少的心,故脸上的担忧之色减了许多,笑道:“儿媳明白,一会儿就去绮丫头那里说这事儿。”
君母也心疼君雪绮,担心她进了金家门,日子过得艰难,必竟续弦也好,后娘也罢,都不是好当的,故安抚君太太道:“别担心,只要我老婆子不死,就断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了绮丫头。”
有了君母的话,君太太心里自然安稳,送君母回了冬院,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方请辞出来,往听雨院行去。
此时,君雪绮正担忧的坐在西暖阁里,犹豫着要不要去君太太那里问问,就见沈嬷嬷迎着君太太走了进来,忙起身抚着君太太坐下,亲自奉了茶,担忧的问道:“母亲,李家舅老爷、舅太太没有为难祖母和母亲吧?”
君太太知道君雪绮向来都是心细懂事的好孩子,故心中宽慰不少,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把今日李太太的话都大概学了一遍,又把君母的话也学了一遍,笑着安抚道:“好孩子,李太太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必竟是纹丫头的舅妈,自然是站在玲姐儿那边的。从玲姐儿那里看,你就是后娘,这后娘就是做得再好,也是得不了好名声的,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李家而伤神。只要有老太太给你作主,李家就找不得你的麻烦,说到底,李家的家世背景是威胁不住咱们家的。
“等你过了门,除了陈婆子外,你大姐姐当年带过去陪嫁的人,你都让送亲队伍给带回来,自然有我去处置他们,你不必担心。只是你要格外小心陈婆子,她可是李家出身,身契也不在君家,咱们这边是管不了她的,她若一心要找你麻烦,老太太和我可是帮不了你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要多留心,脑子里多转些弯,别让陈婆子挑拨你和玲姐儿的感情。若玲姐儿一心的讨厌你,那你这往后的日子就有得苦了。”
君雪绮明白君太太对陈嬷嬷的担忧,心里也为陈嬷嬷而发愁,却不想累得君太太整日为她操心,故笑着安抚道:“母亲只管放心,女儿心里都是极清楚的,只要女儿多留些心,不说错话、不做错事儿,陈妈妈纵是有心要为难女儿,也是没有下手之处的。再者,女儿身边还有沈妈妈呢,沈妈妈的厉害,母亲也是知道的,女儿有沈妈妈帮着,定不会有事儿的。”
君太太也知道沈嬷嬷对君雪绮的忠心,更知道沈嬷嬷的精明,故安心的点了点头。娘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一起用过午饭,君太太方回夏院歇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