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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活得不尽兴

大学同学聚会,真是品味人生百态和生活韵味的好机会。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是一部戏。常常听她大发感慨:一个人并不懒惰,也不算庸俗,更不少才华,然而,却老是感到活得不尽兴……这个困扰一直折磨了她很多年。她显得那么落寞、郁郁寡欢。平凡的生活,使她在一次次的沮丧和顿悟后,又一次次地落入更深的困惑之中。每次同学见面,她那紧锁的眉宇之中仿佛发源了一条长长的愁闷之河,她好像只会在流星掠过的夜晚,对着天空用叹息交换内心孤独的故事,在不醒的早晨品味摇动多年的梦……

曾经的她,在同学里是出名的豪情万丈,自信人生三百年,她常写这样的诗句:“让青春成为骄傲的歌,潺潺流人时代的耳鼓,太阳与风,倾听我生命的竹林里铿锵的拔节声……”

有多少次,她在学校的花园里以明亮的眼睛证明着初春的雨,悄悄诉说许多潮湿的故事。她毕业后的理想与宏大计划至今还在我心里泛着湿润的气息。那时的我,没有大而无当的理想,面对她的激情,飘飞在雨中的美丽长发,很是佩服,她好像真的要走向荒漠、扑向戈壁,滚落一身风沙,磨炼出别一种人生境界……

然而,毕业后的她,幸运地留在首都北京,有了轻松舒适的工作,而后有了个温馨幸福的家。丈夫是位有实权又有点艺术专业的官员,前途可进可退,收入半明半暗,房子宽敞明亮,孩子健康快乐。位子、房子、票子、儿子,女人们梦寐以求的一切她都轻而易举拥有了,按说她没有啥可抱怨的,偏偏她忧郁、愁闷,活得不尽兴。

毕业后的这些年间,同学们都在各自的事业空间找到了位置,多少都有点大大小小的动静,创造了各自的辉煌。有的女生没有宣言没有锣鼓地进了西藏高原,游历后写下了震撼人心的力作;有的人义无反顾地走进部队,在那里开始了饱含生命感悟的艺术探索;有的同学漂泊的勇气和磨难经历让人热血沸腾。同学聚会,热闹非凡,环顾四周,有的名利双收,有的日进斗金,多姿多彩,各有各的活法儿,尽兴地折腾,唯独她感到很失落。“只有我幸福得没有故事……”

无论如何,这不该是她的全部故事。命运给予她的属于她的东两太多了,她真的无福消受了。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好像白活了。什么都有,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日子完美得令人感伤,也显得平淡得令人乏味空虚。与别人经受的那些大苦大难相比,她生活的一切得来都太容易、太琐碎。她很多次也发誓立志,开始行动,改变自己固有的节奏,有时也试图反抗一下生活的惰性,比如早起晚睡地拼命写作,可是拿起笔来,以前流动的血液与激情都似乎凝固了,脑子一片空白。她的整个状态都不对劲,勉强写的文学作品,也不是创造力爆发的感觉。写下的文字更是苍白空洞的堆砌。灵感不再光顾她的大脑,她仅有的才华都在平庸的世俗生活中蒸发殆尽。艺术是精雕细刻、追求完美的手艺,更是燃烧生命后的灰烬。她渴望的虚荣、名利与辉煌都不是踮起脚来就够得到的,正如有句描绘司汤达的名言:“他若没有激情,也就没有思想。”

时间是一支彩笔,把世界涂抹得面目全非。时间也是一把锉刀,把人心里的毛刺渐渐磨光。风吹过大地,一切都在消失,同时,一切又在诞生。时间和青春的流逝很残酷,又如爱情,一旦失去,犹如落地的花朵,不可能再回枝头。与同学跌宕起伏的经历相比,她太顺利;与那些誊·‘过于坎坷、操心生计的同学相比,她又不满足这种幸福。于是,她愈加痛苦。她在幸福的禁锢里不堪重负,多么渴望找到一个逃避的出口,让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惊奇一次。

可是,若是让她义无反顾放弃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她又不舍得。她没有想清楚,仅仅用生命浮光掠影的微小投入,是成就不了大事业的,至多是个低俗的功利小目标。所有真正成功者,都要将自己生命的罗盘转向那永恒的方向,转向那也许永远无法到达的海岸;都要准备过朴素与贫困的生活,准备在攀登的途中将自己跌得粉碎。什么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追随那种看不见的召唤。

做个理想主义的祭品?她似乎没有足够的勇气与动力。

活得不尽兴,是因为心里不安静。人性就是这样,温饱达到了又有富裕之求,攀到富裕又有富豪之想,再渴望伴随着荣誉名扬天下,欲望没有止境,难填的欲壑是个无底之洞。既然你没有勇气与能力把诸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那么你何必沉重?平凡也是一种美丽。可她偏偏惧怕平凡。她属于那种衣食无忧的闲愁,她就在这“闲愁”中蹉跎了岁月,哀怨一生。上帝给予每个人的礼物不同,但是其价值是相等的。每个人辉煌也罢,寂寞也罢,都要各自付出代价。

活得不尽兴,也许是当今浮华世界一种生存状态。其实尽不尽兴,全在于你内心的澄澈与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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