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气清,略有微风,不似之前那般炎热,
五月将尽,春色也渐渐转淡,不过却正是兰花绽放的好时候。
悯柔想着兰亭此时一定开满了晶莹皎洁,如雪似玉的幽兰,素装淡裹,花香馥郁。
她知道每当这个时候,那里是怎样的令人心醉。
那里是她和寞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三年前。
一样是兰花盛开的季节。
她用她的母亲所留下的绿绮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弹奏了一曲她所谱的《兰颂》。
她此前从未将这首曲子示于人前,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弹给自己听罢了。
可当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只是远远地望见兰亭里有那么一个清冷孤寂,卓而不群的身影。她便知道这首曲子是为他而作的。
他静静地听完,然后问她:“你也喜欢兰花么?”却又不待她回答,眼神飘忽地望向亭外的天空,轻轻地说:“我的母亲,她也喜欢兰花。”
“那么她一定是个清丽而高雅的女子。”悯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遥远的天际。
他回过头来,笑得那么云淡风轻,但又那么耀眼。
“要是她能听见这支曲子,必然会很高兴的。”
悯柔没有回答,但是永远记住了那个笑容。
那时的两人竟都没想到互通姓名。
可是,那样的邂逅,姓名身份又有什么要紧呢?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他是听到《兰颂》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他离开,她便焚了琴谱。
今生,她不会再为别人奏《兰颂》。
兰者,花中君子。
贵而不俗,雅而不傲,纵然清冷孤寂,但却不孤芳自赏,也绝不顾影自怜。
潇洒寒林,笑傲东风里。一缕遗芳,香在无心处。
他只是存在于这天地间,自有他的风骨。
悯柔不自觉地望向窗边的绿绮琴,已许久不曾弹过了。悠悠一声长叹。叹有缘无分,叹造化弄人。
绿绮已蒙尘,故人何时归?
燕草见悯柔又在睹物思人,生怕她忧虑过度,闹出病来,于是便极力鼓动悯柔去外边逛逛,散散心。
悯柔正暗自伤怀,哪里有心情?可是再拗不过燕草的软磨硬缠,还是被拉了出去。
主仆二人信步走来,恰巧走到天香园,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悯柔心下正诧异,是谁如此张扬跋扈?
转过一大丛开得正艳的牡丹,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悯柔一样就认出那人来,不是宝妃又是谁?
眼下这宫里也只有她才能如此放浪形骸。
那宝妃正被一群宫娥众星拱月似的拥在中间,一旁是赵氏姐妹,还有华充媛。
宝妃自然是一脸得意,而另外三人却似乎是面色不佳,应该是被宝妃刁难,正无法脱身吧。
悯柔正暗自推测,却听得宝妃说道:“要我说呢,华充媛真是太没眼色了,你也不想想,两位赵修仪是何等的尊贵,皇上心头的第一等的人儿,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每日里忙着巴结讨好都还嫌来不及,哪有那个闲情教你舞艺?再说——”宝妃轻蔑地上下打量一会了华充媛,“人贵在自知,鸡窝里如何飞出凤凰?东施效颦,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果然勤勉,那升平坊中也有的是地方,何必来这天香园里现眼呢?”
话音刚落,那一众宫娥都笑起来。
赵氏姐妹满脸尴尬,华充媛更是无地自容。
悯柔不禁有些同情,宝妃确是太过刻薄了些。
讽刺赵氏姐妹也就罢了,更把华充媛比作舞伎歌女之流,鸡窝更是喻其出身卑贱,连家族姓氏都一并辱没了。
其实那华充媛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其父也是官居四品,何曾卑贱?只不过是不若丞相显赫罢了,便遭如此作践,也是可怜。
看她一直只低着头,却不知心里是怎样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