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十一年,冬日的祁城,天空依旧飘着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巍峨庄严的皇城内。踩着积压的厚厚的皑皑白雪,一身枚红素色宫装的水梓颜缓步玉挪,神色悠然的跟在前方领路的宫女身后。顺着蜿蜒幽深的的亭廊,走进一间寂静的屋子。
“月嬷嬷,金嬷嬷,水家小姐带到。”进入屋内,带路的宫女表情肃穆,恭敬道。
“水小姐这边请。”金嬷嬷谄媚的笑笑,上前相迎。
“嗯。”水梓颜下巴微扬,态度倨傲。
“水小姐乃太傅千金,清白之身自是不容置疑。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但凡进宫都要遵守。
老奴们也是按着规矩行事,还望水小姐见谅。”金嬷嬷一对厉眼细细的打量着水梓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随意的瞟了一眼金嬷嬷,水梓颜没有搭话。进宫要验身是众所周知的规矩,无需多言。这个嬷嬷如此废话,倒是显得唐突了。
“那老奴就以下犯上了。”金嬷嬷说着便准备解下水梓颜的衣物
水梓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金嬷嬷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验身还有脱上衣?”水梓颜冷下脸,嘲讽道。
没想到这位水小姐还是个脾气大的主。以往那些刚入宫的主子,可没一个敢给她这个验身嬷嬷脸色看的。金嬷嬷古怪的笑笑,识相的伏身告罪:“是老奴逾矩了。”
“嬷嬷按着规矩办事就好。”水梓颜的冷脸稍稍缓和,软了语气。
“是。”金嬷嬷的手再度伸向水梓颜腰间的衣带。这一次水梓颜没有后退,只是僵直着身子任金嬷嬷扯开了她的衣带。然而,衣带尚未拉开,屋外却突兀的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放肆!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在外面?”一再被打断,金嬷嬷的脸上染上了不耐烦的怒气。
“嬷嬷,奴才是小喜子。”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却惶恐的声音,其中带着太监特有的尖锐。
小喜子?金嬷嬷顿住,不自觉的望向了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月嬷嬷。
月嬷嬷见状便微微点头,上前接过了金嬷嬷手上的动作。
“水小姐恕罪,老奴去去便回。”照理说此时此刻她是不该离开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小喜子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惊慌和恐惧,让她不得不出去看看。
“嬷嬷请便。”水梓颜的视线随即落在被月嬷嬷扯住的衣带上,话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多谢水小姐宽厚。”金嬷嬷不再多费口舌,推门而出。
屋内一片静默。随后,看着月嬷嬷熟练手巧的系上她腰间刚刚被金嬷嬷扯开的衣带,水梓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还请水小姐稍候片刻。待金嬷嬷回来后,水小姐便可安然离开。”月嬷嬷淡淡的别过头,望着紧闭的房门说道。
仅是一瞬间的怔愣,水梓颜轻身退开,走至一旁坐下。
一门之隔的屋外,金嬷嬷大力将小喜子拉至一旁,压低了声音:“什么事这么慌张?”
“嬷嬷,明兰姐姐出事了。”小喜子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惧,仍是不免带上了哭音。
“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仔细着说给嬷嬷听。”明兰是金嬷嬷的干女儿,自进宫便安排在雪嫔身旁服侍。为人沉默寡言,从不惹事生非,怎会突然出事?
“雪嫔娘娘说明兰姐姐偷了她的金钗,不由分说就将明兰姐姐打了一顿板子赶出了墨雪宫。”小喜子哭丧着脸说道。被主子赶出来的宫女要想再在宫中寻得一份好差事几乎不可能,明兰姐姐这回是真的完了。
“明兰此刻在哪?”金嬷嬷急急的问道。要说明兰偷金钗她是不相信的,可这中间的缘由容不得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多问。宫中栽赃冤枉的事数不胜数,更何况现在是雪嫔亲自开口赶人。
“管事公公说要将明兰姐姐送去浣衣局。”这才是他不顾一切跑来找金嬷嬷通风报信的主要原因。雪嫔娘娘并未下令送明兰姐姐去浣衣局,现在便是尚有挽回的余地。若是金嬷嬷出面,说不定能从管事公公的手上救下明兰姐姐。要真去了浣衣局,他们将无计可施。
“我知道了。”金嬷嬷一脸的严肃,“小喜子,你先下去。”
“可是嬷嬷,明兰姐姐马上就要被送走了。”见金嬷嬷不采取行动,小喜子更是紧张。
“小喜子!”金嬷嬷加重了语气怒喝道。见小喜子一脸的委屈随即叹了一口气,指指身后的屋子问道,“你知道屋内那位小姐是谁吗?”
不知金嬷嬷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小喜子茫然摇头。
“太后亲下懿旨召回祁城的太傅家三小姐。”金嬷嬷的脸色掩盖在屋檐下,看的不是很真切,徒留深沉低哑的苍老声音,“验过清白身,走出那间屋,咱们宫里就多了一位贤妃娘娘。”
“嬷嬷的意思是?”小喜子问的很是迟疑。若是初进宫的贤妃,将雨兰姐姐安插过去,应该算不得难。贤妃的大名他是有所耳闻的。据悉这位水三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全靠宫中的名贵药材养着才得以存活。不过,相对这位水三小姐众所周知的弱不禁风的身子,更神奇的当属其现年已二十又一却一直安身南阳城的静莫庵不曾回祁城,亦不曾婚配。皇宫内外,每每提及这位水三小姐,啧啧称奇有之,更多的却是千奇百怪的纷纷质疑和种种猜想。接连避过两次秀女大选,最终空守庵院,实乃祁国前所未有的惊天奇闻。
祁安三年,正值秀女大选之际,年仅十三岁的水三小姐却因病得了先皇许可,离开祁城前往南阳城的水家别院静养。虽说有太医院一众太医全体会诊,却也是独一份的例外。
祁安六年,时隔三年的又一次秀女大选,时年年方十六的水梓颜明明已经登记在册,却再次因体质阴虚未得回祁城。听宫中的老人们说,那时的先皇听闻太傅禀报,似乎早有所料,并未龙颜大怒,反而只叹红颜命薄,太傅家三千金无缘皇宫。
自此,水梓颜的芳名不仅在皇宫内销声匿迹,就连祁城众多官家之间,也再无提及。
谁也没有想到,五年后的今日,太后会一道赐封贤妃的懿旨直下太傅府,召回了远在南阳城的水梓颜。世人皆知秀女大选乃十三岁至十七岁的妙龄官家小姐。二十一岁方入宫的宫妃,水梓颜确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人,恐也将是整个祁王朝唯一的一位。
想到此处,小喜子不禁有些胆战心惊。水梓颜的此次归来,怕是将会引来皇宫的腥风血雨...
“事到如今,唯有贤妃娘娘的身旁,才是明兰的去处。”水梓颜的入宫,摆明了是太后刻意想要压制日日强大的新皇。对上根基尚浅的水梓颜,与她有着多年交情的管事公公想必给上这份薄面。
小喜子点点头。相比动则打骂的浣衣局,贤妃娘娘的寝宫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去处。
“你去给明兰送个口信,让她大可放心,此事嬷嬷不会坐视不理。”眼观四下无人,金嬷嬷叮嘱道。
目送小喜子应声跑开,金嬷嬷这才转身进了水梓颜所在的房间。推开房门,对上月嬷嬷的眼神,金嬷嬷笑开,径直走到水梓颜面前跪下:“老奴给贤妃娘娘请安。”
“嬷嬷请起。”水梓颜身子未动,玉手轻抬,安之若素的神情尽显其良好的教养及得天独厚的尊贵。
“太后娘娘口谕,出了这间屋,宣召贤妃娘娘立刻前去祥宁宫请安。”一旁的月嬷嬷忽地出声,淡漠的神色染上了丝丝恭敬。
水梓颜微微额首,缓缓起身。悠然慢挪,随着月嬷嬷移步太后居住的祥宁宫。
看着水梓颜此般不急不躁,宠辱不惊的模样,金嬷嬷不禁生起一阵莫名的心虚。斗胆算计这样沉稳的主子,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与此同时,富丽堂皇的祥宁宫内,以皇后为首的一干宫妃正屈膝低头,态度恭敬的给坐在上位的太后请安。
“皇后,贤妃进宫的事,你可知晓?”太后拨弄着保养良好的细长指甲,漫不经心的转着手指上的青玉戒指。
“臣妾知晓。”贤妃进宫何等大事,她会没有得到消息?太后此话无异是多此一问,纯属找茬的先兆罢了。
“那就好。”太后眯起细长的丹凤眼,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模样,“贤妃初进宫,皇后身为中宫之主,需得好好教导才是。”
“臣妾遵命!”口中如是应着,皇后的眼神却瞥向了面带嘲讽的贵妃。一进宫就封妃,又是太后亲下懿旨召回祁城的,贤妃显然已被纳入太后和贵妃的阵营。就算贤妃不过只是一个棋子,身处中宫的她又怎会轻举妄动?想到此处,皇后略带迟疑的问道,“不知贤妃妹妹该居在哪一宫?”
“这件事不是应该皇后做主吗?何以问到太后面前来?”轻柔的抚摸着手中的狐裘,一身雍容华贵的贵妃肆意挑衅道。迄今的皇宫仍未赐封皇贵妃,她这个贵妃便是那仅次皇后之下的独一人,也是后宫众嫔妃中唯一敢跟皇后对上的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