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用一生的所为告诉了人们,时尚到底是什么?
它不仅仅是一种潮流,还包括了对美和纯粹的极致追求。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为了让世界上的凡夫俗子惊叹一番的,
而有的人来世上走上一遭也仅仅是为了实践一场不留遗憾的个人表演。
存于世间的天才并不算少数,我们惊叹于造物的神奇的同时也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而真正让这些天才在人前散发出耀眼光芒的人却像是隐于幕后的探照灯,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行者,真正的天才挖掘机,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
伊莎贝拉·布朗,从一个贵族少女到横跨世纪的时尚女王。
五十年人生,却只是恍如隔世的虚幻表演。
二〇〇七年的五月,伊莎贝拉,她终于戴着她心爱的帽子,离开了。
1.一贫如洗的伊莎贝拉小姐,从贵族少女到伦敦清道夫
伊莎贝拉·布朗出身于英国的一个贵族家庭,祖父Jock Delves Broughton爵士生得豪侠性情,一生酷爱豪赌,终于在人到中年之时卖掉了家族最后的一份房产,迁居到了肯尼亚。为了寻找精神寄托与灵魂的启示,他加入了一个名为“快乐谷”的民间组织,在这里他倒是戒掉了赌瘾,可酒精却彻底把他的后半生毁了,一连串的倒霉事情终于让他牵扯进了一桩离奇的谋杀案里,这个潦倒一生的倒霉男人最终没有承受住厄运对他的打击,虽然在法官宣判前他就已经洗刷掉了冤屈,可终因承受不住蒙冤过程中的重重压力,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杀,孤独地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人间。
也许是受了他那位颇具颓废气质的父亲临终那几年吉卜赛式生活的感召,伊莎贝拉的父亲Evelyn Delves Broughton爵士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选择了抛妻弃子,与一位女律师私奔了。就在伊莎贝拉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父母终于结束了长期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而这场婚姻的结束也彻底地改变了一个贵族少女的人生之路。因为他们的母亲是Evelyn Delves Broughton爵士的第二任妻子,所以当他们一宣布离婚的消息,伊莎贝拉和她的三个兄弟姐妹也就彻底地沦为了生活无依的贫民,无论世袭的爵位还是庞大的家产都与他们无缘了。而伊莎贝拉唯一从这个奇怪而复杂的家庭里继承下来的,仅仅是祖辈传给她的高贵品味和对美好事物的特殊领悟力。
为了生活,她中学一毕业就进入了邻郡的一所秘书学校(父亲留给她的那点钱只够让她上秘书学校)。经过短期的培训之后她便开始了她早年复杂而不稳定的职业生涯。她又回到了她的出生地伦敦,在一家糕点铺子里卖过杏仁饼,还做了两年的清洁工。一次她在邮局门前扫街的时候正巧碰上了途经此地的一个表亲,这个傲慢的亲戚看到此情此景便故意奚落地问她在做什么,她毫不示弱,以倔强而毫无愧色的表情回答他:“你没看见吗?我是一名清洁工。”
等到她存够了一笔钱之后,便离开英国移居到了纽约和一位女演员合租了一个小公寓,她顺利地申请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个学位——中国古典艺术,这一专业的选择无疑与她的出身和贵族天然的气质非常合拍。事实上在她年幼之时,就因试戴她母亲的一顶粉色礼帽而迷上了这些美丽而奢华的东西,童年时的那次美的初体验为她的职业生涯埋下了有益的伏笔。事隔多年之后她还不断地向人们提及此事对她的影响,这也是她当年在美国那片商业土地上却毅然选择了就读“中国古典艺术”这个另类专业的原因之一。
而就在她停留纽约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得到了一次新的机会,伊莎贝拉总在寻找着新的机会,这次她又放弃了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毅然地选择了辍学而迁居得克萨斯州为Guy Laroche工作。可以说这次偶然的变故也成为她真正职业生涯的开始,一场惊天动地的时尚革命在她年少的血液里沸腾了起来。这个来自伦敦的女子,将傲然地向整个世界宣布:我没有财富,但我有独到的眼光。
2.当伊莎贝拉遇上了菲利普,戴帽子的灵感女神。
从为Guy Laroche工作伊始,伊莎贝拉就经历了Anna Wintour,Andreleon Talley等时尚界大师们魔鬼之手的千锤百炼,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跟班助理到能够独立挑起著名的《Tatler》杂志的当家大梁,就真如那根据真人改编的小说《穿普拉达的恶魔》里写到的那样,她渐渐地在这个时尚圈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影调,属于新一个世纪的这个时尚女王正在慢慢地建立着自己的王国。她开始为多家媒体撰写时尚评论,这些文章笔调辛辣观点独到字里行间每每都让人体验到她那古怪而独到的英式风格,之后她开始在多家著名媒体开设专栏,只要有秀场的地方你一定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而只要任何一个秀场的策划里有她的署名,那无疑就像是贴上了某种标签,你可以确定那场秀一定又是一场颠覆性的经典之作,而真正让她成为整个时尚界的常青树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Alexander Mcqueen、Hussein Chalayan、Philip Treacy……相信我刚提到的这些名字中的任何一位都会让你激动不已,可时尚界真正要感谢的却是造就这些超级设计大师的钻石伯乐——伊莎贝拉·布朗。更不要说到现在还热门于时尚界的那些超级名模们,Stella Tennant、Honor Fraser、Sophie Dah……这些曾一度默默无闻的名字,都是经由伊莎贝拉的魔术之手,才能在这个人才济济的残酷圈子里得到机会大放异彩。
二十世纪时尚圈最经典的传奇故事无疑就是伊莎贝拉与Philip Treacy的相遇相知了。早在一九八九年,还是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学生的Treacy,他的职业生涯还未真正开始,这个大胆的帽子设计师就在他的帽子上呈现出了无数的新点子。在一个意外的场合,伊莎贝拉看到了还是学生的Treacy的设计,便决定了以后要帮助他的事业,当即她便让他为自己设计了一顶用于她婚礼上戴的皇冠礼帽。当一九九〇年Treacy毕业后,初出茅庐的他实在是一贫如洗,甚至连租房子的钱都付不起,更别说拿出资金来运作自己的工作室了,没有事业的第一桶金,这个天才陷入了最初的困境里。
伊莎贝拉获悉这个消息后便果断地租下了自己婆婆位于上流住宅区的一间地下室作为Treacy的工作室和寝室,之后更是不遗余力地推进他的事业,除了花钱买他的作品,还到处为他打广告。气质独特、作风大胆的伊莎贝拉每天都会戴着Treacy的帽子出入各种场合,每到一处她的装扮都会引起一阵骚动,这无疑就成了Treacy帽子品牌最好的活广告。之后的十多年里她无论出席任何场合都坚持佩戴Treacy设计的帽子。而在三年之后,她同样也帮助了另一个青年。她用五千英镑买下了还是设计系学生的Alexander Mcqueen所有的作品,并且在他之后长期的沉寂期里给予了他源源不断的帮助。
她爱才之深,不像一般的艺术经纪人一样,只是以一种世俗的眼光对待初生的艺术家和艺术品,她并不以人与事背后潜在的市场价值作为衡量天才的唯一标准,她会用一双冷眼对待她眼前的一切,正确地给予他们应有的定位,这也许就是她作为一个艺术鉴赏者和艺术发现者真正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一生力图做的事情正是让这些天才和他们创造的真正美好的事物为这个日益糜烂枯燥的产业文明注入一剂人性的强心针,在美国的土地上或者说在时尚界这个瞬息万变的国度里,金钱至上产业至上的观念往往可以左右一些庸人的观念,一些真正的天才正是在这种工厂式的产业文明下被活活地葬送了,而另一些天才则是苦于找不到美金将他们卓越的作品变成人们生活品质的一种追求。
她不遗余力地给予那些有才能的人以帮助,这就像她每天必须要戴上帽子才能出门一样正常,在她的思维模式里,时尚里包含的不仅仅是金钱和虚名,它还代表了那些富于文艺情怀的艺术品,而设计师也不是普通的匠人而是真正的艺术家,应该得到全世界的赏识和尊重。长期以来,伊莎贝拉与她的天才朋友的关系,已经让那些置身于圈外的人们陷入了一种迷惑,他们已经分不清到底是Treacy的帽子成就了伊莎贝拉的独特风格,还是伊莎贝拉天人的气质成就了Treacy帽子巨匠的时代传奇。
3.藏于帽子下的死魂灵,我只愿被我所爱的人亲吻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伊莎贝拉那样,将时尚那么自然地融入普通的生活肌理中了。在她那著名的大型衣橱里你不仅找不到一条牛仔裤,即使是一件稍微普通些的休闲装也会在她那里消失踪影。她是如此热爱那些美丽的羽毛、珠饰、蕾丝和缎带,这些美丽而脆弱的事物将她的生活推向了一个不可到达的戏剧舞台之上,而她本人一生都是如此钟情于那些最富装饰感的帽子们,这不仅源于她对美和经典的热爱,还源于她华丽外表下如水晶般脆弱的灵魂。
在二〇〇二年的一次采访中,她终于向人们透露了她热爱帽子的一个秘密原因,“时尚就像吸血鬼,它在吸吮着你的血液,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戴着帽子的原因。它可以让所有人都远离我,他们说,哦,我能吻你吗?我说,不用了,太谢谢你了。不过,你没看见我戴着帽子吗?再见。我并不想被所有人亲吻,我只想被我所爱的人亲吻。”
不愿被所有人亲吻,就像不愿被所有人热爱、理解一般。成为全世界的宠儿,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时尚圈里永恒高坐在女王的位置上也是不可能的,而长年在这个残酷圈子里打拼的伊莎贝拉怎会不明白这一点,也许正是她太深谙这其中的假意真情,她才会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而这样出世的姿态又是否真的可以让她在这个变化万千的世界里保持一份纯真的完好呢?眼看一个个当年被她一手扶持起来的新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她却还如风中残叶一般,一身愤世的装扮不仅没有显出女王的架势却更添了些许的人世苍凉。她越来越愿意把自己深藏于那个眩目的帽子背后,她不愿接受这个世界的爱与亲吻,就像她永远都无法接受平庸一样。
就在她去世前的那几年,随着高级时装屋的陆续关闭,整个世界都在发生着她难以理解的变化。在这个功利的时代,人们正在扼杀着曾经的美,那些昔日巴黎女人们疯狂追求的细节与优雅正在渐渐消失。在一场场高级定制时装告别秀上,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常常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一场告别秀就是一次生离死别。她一次次地感叹着Rochas的绝唱,也感叹着整个高级时装界正告别着它们最后的舞台。
事业的不顺似乎也给她的生活埋下了厚重的阴霾,伊莎贝拉·布朗早在一九八一年就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在那些年里她曾因工作的关系辗转于很多城市,从助理到普通编辑再到高级编辑,生活的动荡也波及了她的婚姻,两年后他们便离了婚。
之后很多年她都无所寄托,专情于工作。而终于在一九八九年她认识了她现任的这位夫婿,他是一位建筑师的后裔,对艺术有着和她一般的领悟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同样富于戏剧性的情节是,他们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相遇的,仿佛命运的安排一般,他们都接受了这个神的暗示,在相识不到十六天的时间他们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也许这些年围绕在这个家庭里唯一的不幸就是源自伊莎贝拉的不孕症,他们曾尝试了八次人工受孕,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了。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向世人宣称:“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一个属于她的真正的家园。”眼看着一手被她扶上枝头的Alexander Mcqueen卖掉了他下属Gucci的品牌,所有的人都从中得到了好处,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合约,而留给她的只是几件Alexander Mcqueen许诺给她的免费衣服。
二〇〇四年这个发誓只愿被所爱的人亲吻的女人,终因人生的落寞和长期折磨她的病痛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在尝试了两次自杀后终于无人打扰地、安静地躺在了浴室的地板上,永远不必再担心因睡觉而脱下她心爱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