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两支队伍在关帝庙会合。佘英和陈孔白为两百多名队员摆酒庆功。
关帝庙殿前是个草坪,眼下已摆上酒席二十多桌。每桌之上,蒸煮煎炒,样样不缺;鸡鸭鱼兔,丰盛之至。
刘均斋走到靠边的一张桌前,俯下身去,鼻子在桌上“画”了个圈,一脸陶醉地笑着说:“难怪我在十里之外就闻到了肉香。今天该好好打个牙祭了。”
正在上菜的廖腾霄说:“你就敞开肚皮整吧,不少你吃的。”
队员们看到满桌丰盛的菜肴,也不用谁来招呼,扔下手中的家伙,一窝蜂似的围到了桌前。税联三等不及摆上筷子,抓起一块鸡肘子,三下五除二便装进了肚皮。
看到眼前这样一支生气勃勃的队伍,佘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拉上陈孔白,走到大殿前台。
陈孔白敞开喉咙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我们的总指挥佘英大哥有话要说。”
正在猛吃豪饮的队员们渐渐安静下来。
佘英看了看满嘴抹油、满面红光的队员们,大声说:“弟兄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今天,我们的起义首战告捷。我们仅用了半天的时间,没有伤亡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四个场镇,夺取了枪支一百多条,子弹一万多发。这是个了不起的胜利啊!弟兄们,我和孔白兄为你们准备了一坛薄酒,几个小菜,为你们洗尘,为你们庆功。大家只管开怀畅饮,吃饱喝足,蓄足精神。下午我们将乘胜前进,攻打嘉定府。来,弟兄们,为了起义的成功,为了革命的胜利,我们一起干了这碗!”
两百多名队员捧起酒碗,全体起立,同声高呼:“干了!”
回到座位,佘英兴致高昂,提议道:“孔白、钟麟,我们这一桌的兄弟都是领导骨干。我们同干一碗,如何?”
税钟麟酒兴正酣,接过话头道:“一碗算什么!要干就干三碗,给兄弟们做个榜样。”
陈孔白阻止道:“钟麟兄,下午还有大事要办,点到为止吧。”
税钟麟豪爽地说:“‘酒壮英雄胆’嘛。要是酒都不让大家喝痛快,谁愿意跟着我们去拼命?佘总指挥,你说呢?”
见税钟麟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佘英只得顺水推舟,劝道:“干吧,孔白兄。几碗酒未必还能难住你?”
经佘英一激,陈孔白顿时豪气冲天,“腾”地站起身来,自斟自饮,连连干下了三大碗。
众人见状,也不甘示弱,一碗接一碗,干得酣畅淋漓。
税钟麟见几位如此爽快,起身向队员们喊道:“各位兄弟,跟我们这一桌学学,是男人就放开整,不醉不是英雄汉。”说完,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三碗,一口气喝了个碗底朝天。
大殿外一片叫好之声。
税钟麟身子晃了两下,佘英赶紧扶着他回到座位。
税钟麟一手抹嘴,一手搭在佘英的肩头上说:“今天真是畅快啊!竟成兄,我们两个还应该单独喝一碗。这支队伍是我一手拉起来的,你老兄一来就干总指挥,这熊锦帆也太偏心了。你得好好感谢我。”
陈孔白说:“钟麟兄,你喝醉了吧。都是为了革命事业,看你说的啥子话?”
税钟麟说:“好,不说这些。我真心敬你,干了吧。”说着,又端起满满一碗酒。
佘英迟疑了片刻,端起酒碗,跟税钟麟的碗重重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了。
佘英斜靠在木椅上,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钟麟啊,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真得好好谢你。告诉你吧,早在五年前,中山先生就任命我为‘西南大都督’,可是直到如今,我佘英还没有干成一件像样的事情。我辜负了中山先生啊!这么多年来,我东奔西走,九死一生。为了革命,我的房子被官府烧了,老婆娃儿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我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被他们逼得走了绝路。昨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竟然不能跪在她老人家坟前磕一个头,烧一炷香。我忤逆不孝,我不是人啊!”
佘英情动于衷,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陈孔白对税钟麟说:“总指挥醉了,你和九皋扶他到一边歇会儿吧。”
税钟麟和王九皋正要去扶,佘英猛地抬起头来,用手把泪水一抹,不服气地说:“谁说我醉了!这点儿酒就能醉倒我佘英,那才是怪事。告诉你们,我在泸州当舵把子的时候,青、红二帮十几个酒仙跟我玩车轮战术,铁了心要放倒我,结果被我全部灌翻了。九皋啊,你是新同志,应该敬大家一碗嘛。”
陈孔白说:“再喝大家真要醉了。我们不是还要攻打嘉定府吗?”
税钟麟道:“打个嘉定府不过是小菜一碟。前一段时间,我在嘉定府住了十多天,啥子情况都摸透了。巡防营还在凉山平叛,城里只有百来个警察维持治安。大渡河边,我安排了十多只木船等在那里,随时准备接应我们。孔白你尽管放心。大家难得高兴一回,你就别扫兴了。德藩兄,今天夺枪你功劳不小啊。来,我敬你一碗。”
……
天已黄昏。关帝庙草坪上,两百多个起义队员个个喝得东倒西歪。有的在桌上趴着,有的在地上躺着,有的两手撑地哇哇地呕吐,有的叫爹骂娘、拳头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