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克武穿一件土布长衫,头上拖着一条假辫子,戴一副黑框眼镜,嘴上粘着一撇胡子,扮成一副教书先生模样来到富顺。与他同行的党人龚祝三挑着一副担子,穿一身短褂,扮成脚夫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富顺城外,见城门一边贴着一张桌面大的通缉告示,熊克武的画像排在最前。告示前围着一群看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乡绅模样的中年人说:“熊克武,两三年前就在通缉他了,咋个还没有抓住哟。这衙门里的人也太不中用了。”
一个年轻的黑脸汉子说:“听说这人是有名的‘铁脚板’,跑起来子弹都追不上。要抓到他可不容易。”
熊克武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龚祝三扯了扯熊克武的衣袖,小声说:“锦帆兄,我们还是晚上进城吧,你看眼下这阵势。”
熊克武沉着地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安全。不要怕,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城门口。一个身背长枪的差人拦住龚祝山,细细地查了查担子里的东西,见只是些被盖、行李和书籍,没有再问什么,把手一扬,放他们过去了。
来到旭水茶馆——富顺党人的联络点,两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泡上茶,漫不经心地察看着周围的环境。茶馆里多是中老年茶客,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凝神倾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默默品茶。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街,街上人来人住,热热闹闹。
过了一会儿,街上开来一队巡防兵,有十多个人。队长模样的人走在前面,留下四人把住茶馆的两个出口,带着其余的士兵闯了进来。
茶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巡防队长向众人招了招手,大声说道:“各位莫惊莫诧,兄弟此来是例行公事。有人报告说,革命党头领熊克武到了富顺,大家可得留神点。发现可疑分子要及时报告。谁敢窝藏,与革命党同罪。”说完,领着几个士兵在屋里挨个盘查。
见此情景,龚祝三吓得脸都白了,一手伸进兜里想摸家伙。熊克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悠闲品茶。
巡防队长转到龚祝三旁边,把他二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用警棍指着龚祝三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龚祝三此时已经稳住了情绪,从容答道:“我叫王大脚,是这位先生雇来的挑夫。”
队长又问:“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主人姓什名谁?”
龚祝三说:“我们从荣县来,到隆昌去。主人叫卢春旭,是位教书先生。”
队长“哦”了一声,走到熊克武旁边,突然抓住熊克武的手,捏了捏说:“果然是春旭先生!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在荣县的大佛书院,我还听过你一堂课呢。”
熊克武会意,敷衍道:“是吗?那我们还算有点缘分。”
队长说:“先生慢慢品茶。学生我还有公务在身,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带着几个士兵撤了出去。临出门时,回头对众人说,“别忘了我说的事情哈。抓住了熊克武,我们大家都有重赏,要是有谁知情不报,那是要杀头的哟。”
待巡防兵走远后,熊克武悄悄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道:“富顺组织被破,城内风声很紧,天黑以后速去。”原来是这样!于是低声对龚祝三说:“今天下午只能在这里喝茶了。”
茶馆里渐渐又热闹起来,不过这时的话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熊克武。一个人称“刘半仙”的干瘦老头神秘地说:“说起这熊克武,我倒是知根知底的。他小的时候,有天中午嘈瞌睡,他妈把他放到床上就去煮饭。米刚下锅,就看见隔壁的墙缝头冒出烟来,以为是走了水,吓得喊都喊不出来。赶紧跑到隔壁去看,见熊克武睡的床上浓烟滚滚,一条青龙盘在他额头上,嘴里正‘呼呼’地喷着白烟,被他母亲一岔,眨眼之间就不见了,烟雾也随即散去。再一看熊克武,满头大汗,睡得正香。”
邻座的一位“王一手”不以为然,接过“刘半仙”的话头说:“你说的这个太玄乎了,我说一件真实的事情。前年子,熊克武带起银子上成都搞暴动,走拢仁寿县章家场李子坎,见前面盘查得紧,又没有别的路绕得过去,就把银子顺手放在路边土地庙的神龛里,空着手过去了。熊克武倒是走脱了,丢下的一大袋银子却给土地爷添了不少麻烦。白天要防人看见,晚上要防贼来偷。土地庙神龛又不大,放了银子就没有土地爷睡觉的地方,再说他也不敢睡觉呀!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守着。有一天,碰到个偷哥儿在门口歇气,把土地爷吓惨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一袋银子,还要装着不让偷哥儿看出问题。等到偷哥儿走了后,土地爷脚也站麻了,腰也站酸了。就这么千辛万苦地守了一年,等到熊克武回来取时,看到里面的银子一文不少,土地爷这才松了口气。”
听着茶客们不着边际的瞎侃神吹,熊克武虽然觉得滑稽可笑,可心里却暗暗有些得意。转念一想,老百姓把自己说得这么传奇,这么神通广大,几乎是奉天承运的真龙天子,星宿下凡,不正说明当今中国之人心向背,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得民心、顺民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