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歌曾说过他身体里有烈荼花的魔性,叙叙看着如此疯狂的步歌心底百般不是滋味,小手无助的覆盖他有力的大手,“步歌,你不是这样的,你是那么温柔,风度翩翩,对不对?”循循善诱的声音尽量温软道来,她睁大杏眼凝望微步歌幽潭一样深邃的眸,那瞳仁里倒映叙叙勇敢的小脸。
这温软声音让攥紧叙叙衣襟的手缓缓松开,只余一声哀沉叹息,微步歌缓缓垂眸,抚额,显然他的内心也很矛盾很挣扎。看着步歌这番困倦的模样,叙叙鼻子一酸,曾经那么深爱过眼前的男子,如今就算不爱了,也无法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抽身离开,那样太残忍,毕竟他是绍狂的爹爹,他没有亏欠绍狂。叙叙攥紧的小手,缓缓松开又攥紧,最终抿唇挪向前,跪在床沿,小手怯怯的搭在他肩上。
“步歌……你没事吧?”
步歌忽然抬起头,紧抿红唇,将叙叙紧紧纳入怀中,纤细的指尖轻轻摸着那柔软青丝,下颚搭抵住她额头,不停低喃,“别怕,这回我不欺负你,就抱一抱好不好,只抱一会儿。”他只想抱着叙叙睡一觉,因为失去叙叙的这三年从未好好睡过。
搭在他胸膛刚欲抗拒的小手猛地顿住,叙叙垂下长睫,咬了咬下唇,无法拒绝突然脆弱的步歌,我该如何拯救你,步歌,告诉我,要如何你才会平安,才会摒除所有的魔性?是不是每个人心底都有恶,但步歌的恶被魔性彰显的愈加突出……
不一会,耳边就传来步歌均匀的呼吸,压在叙叙身上的重量也增加了一些,他真的睡着了?
叙叙愕然,缓缓抬起头,望了望那张没有一丝警惕的睡颜,轻轻叹息,替他掖掖被角,便踩着鞋子下-床。
一个身影安静的从窗边掠过,玄色衣衫,走至门口才驻停下来,风大口大口灌进门缝,吱呀一声便吹开了。
重月真人?
叙叙惊讶的望过去。
重月满头银发,俊美的容颜沧桑许多,比以前老了一点,静静睨了叙叙一眼,“贫道早算出步歌这场浩劫,却无力改变。三年前你应该消失的干干净净,否则他也不会落魄至此,越陷越深。”
“师父……”
“住口。”
叙叙呐呐道,“重月道长。”
“步歌注定不是凡间尘,你们俩在一起也没有好结果。”
“我只想知道该如何除去他体内的烈荼花性,他救过叙叙好多次,叙叙也要救他一次才能安心离开。重月道长,我不想步歌变得冷血……”叙叙真心真意的说道,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她倒还算一片真心,重月严峻的容颜悄悄平和几许,这些年他忍住没有出山,只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唯一能拉回步歌的实际,“烈荼花性也不是不能克制,步歌如今凡心大乱,贫道自会想方设法净化他。只是缺了一味药材。”说到此,重月的神情复杂的很,既有哀伤又有愧疚,尽管只是一瞬,还是全部落入叙叙眸中。
“缺什么药材,我帮你一起找,一定会找到!”叙叙慌忙走上前,信誓旦旦。
“贫道有位故人消失了二十一年,生死未卜。可这世间也只有她才能培植出凤琼花。”当年媚娘为何呕心沥血栽培这种植物,重月到如今也不知晓,那是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腹中骨肉所爆发出的惊人毅力。尝过阴寒至尊蛊的人,能活下就是奇迹。
“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武当这么多能人异士,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有希望,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它都是希望。”叙叙已经激动的攥起粉拳。
仰天长叹一声,重月淡笑转过身,这笑颇为无奈,“她叫九媚娘,毒如蛇蝎,美若仙娥。”
短短八个字的形容,叙叙却觉得印象深刻,这样的女人她好像见过。等等,九媚娘!这不是媚夫人的名讳么?曾记得七砚辽提及过一次,当时她还未曾注意。
毒如蛇蝎,嗯,这一点媚夫人当之无愧,瞅瞅她调教出的儿子便知道。美若仙娥,这一点有点难度,因为媚夫人包的连空气都渗不进,叙叙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丑还是美,但是以七砚辽的基因推测,她应该非常美。尤其是裹在黑衣下若隐若现的柔躯,简直宛若少女,哪里有大婶的样子。
想到此,叙叙抬头挺胸,笃定道,“我知道有个人,目前最符合九媚娘的形象,她也叫九媚娘!”
此话如冷水激灵,重月道长肩膀一颤,眼眸闪烁从未有过的激荡,猛地转身,炯炯有神瞪着叙叙,“此话当真,快快说来!”
“她就是七砚辽的娘亲,花海归琼的媚夫人,名讳九媚娘。”
叙叙没有注意重月的脚踝微微软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更是如走马灯一般变换,“她……已经嫁人了?”转而似是怒容闪过,“怎会调教出那个兴风作浪的小妖畜!”
他口中的小妖畜应该是七砚辽吧。叙叙抿唇偷笑,魔头也不是好当的,背后没少挨骂过。清了清嗓子,叙叙转到重月真人前面说道,“道长,其实跟媚夫人索要凤琼花一点也不难。”
望着这个丫头狡黠的笑,重月脸色暗下许多。叙叙不慌不忙将七砚辽为何夺取魅央宝匣的原因道明,才说道,“七砚辽是坏了点,但也不是坏的无药可救,你看他还是有一片孝心,对不对?我们把魅央宝匣送给他们解毒,他们同时也拿凤琼花来交换,大家健康,皆大欢喜!”叙叙天真说道。
熟料重月沉沉喟叹一声,“孽债啊孽债!魅央宝匣的确能解阴寒至尊蛊,但你不知它还有一番功能,便是唤醒承影剑的上古灵力。小小的你,内力武功皆无,都可利用灵力成为上等高手,试想一下七砚辽若能驾驭灵力,那世间还有什么能挡住他的脚步?”
这话让叙叙打个寒噤,这一层的确未深思熟虑过。放眼天下唯有重月在七砚辽之上,还有一个与之并驾齐驱的微步歌,再加上不容小觑的宗卿朔那厮,呃,所以七砚辽才处处收敛,倘若有一天,七砚辽真的站在了芸芸众生的最高峰,他会做什么?
这个险不能轻易冒,恐怕也是武当誓死不交出魅央宝匣的原因。七砚辽……叙叙抑郁的垂眸,相处久了,她险些忘记七砚辽的本性。
重月犀利的眸光漫不经心盯着叙叙的脸色,仿佛能洞悉一切,寒凉道,“你跟七砚辽的关系贫道也略知一二,贫道现在问你,敢不敢只身去花海归琼取凤琼花?”
叙叙紧张的绞了绞衣摆,但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大不了被媚夫人当排骨煎了,而且,绍狂说不定也在花海归琼,遂挺直脊梁道,“我去!我会想方设法讨到凤琼花……”大不了,大不了让儿子真的拜那魔头为师,泪奔,这算不算卖儿求药,真是太恶毒了!绍狂,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拜魔头为师吧,只当是还爹爹给你生命的恩泽。
打定主意,叙叙狠狠跺了跺脚,攒起劲头便往外冲,呃,重月真人定定喝一句,“且慢!”
“道长还有何吩咐?”叙叙侧过身不解的睁大杏眼。
重月脸色又凝重几许,“贫道要你发誓,从此以后再不许出现步歌眼前。”
“……”叙叙茫然的点了点头,纳闷重月的意思。
“这是最后一次让步歌摆脱孽缘的机会,如果你敢破坏,我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重月的脸色弥漫一层从未有过的阴寒,长袖下的手缓缓举起,紧捏一株紫色的草,香味宜人,点缀几许白色果实,“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株忘情草了,从今天开始步歌对你的感情只如初见,微步歌永远是微步歌,你只是他生命里匆匆过客,再无交集。”
听着重月道长沉重的字眼,叙叙腮边滑落晶莹泪滴,是愧疚是释然,还是欣慰,太多的感情涌过一时无法道明,但叙叙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眼眸静静瞥向床上沉睡的男子,绝代如斯,人生若只如初见……
旋即,转身,娇小的身影穿越在武当云山浩渺中,来到最熟悉的马厩,那里果然有黑美人在等待,叙叙微笑着走过去,黑美人长长嘶鸣一声,承载坚强的叙叙,飞奔而去。步歌,叙叙还你多次救命之恩去!
只身骑马奔波了六天六夜,灰头土脸的叙叙总算摸清花海归琼庄尽头那条普通小路,却无法再深入,那里是无尽的迷宫与机关,还有五行八卦,囧。
幸好老娘准备了整整一包裹干粮,就守在你家门口,不定何时庄内有人出来办事,到那时叙叙便逮住了不放!
蹲在清冽溪边,抄起一捧凉水,叙叙洗了洗酥手,顺便也抹了把脸。溪水如镜,涟漪过后,立刻显现叙叙那不羁的发型,呃,谁说骑马很帅,骑时间长了便是这个造型!叙叙急忙沾湿手,拼命压额头笔直竖立的刘海!丫,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怎么折腾,发型都是那么美,老娘就不行?
只顾维持女主形象的某人未注意屁股后缓缓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女子身披黑色大氅,头戴重纱斗笠,身侧,更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丫鬟若有若无搀扶,身后,估摸二十来人,有男有女,皆黑衣黑裤,襟口用银线绣着“花海归琼”字样。
媚夫人余光一凛,随风摇曳的衣袂伴着脚步静止,什么人,大白天敢到花海归琼找死。丫头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冷冷递个眼色,右边的丫鬟昭容立刻会意,快步走至叙叙后方,不等叙叙反应,便提起,捉至夫人身边等候盘问。
“喂喂,你……你们……”叙叙横眉冷对,刚欲斥责却迎上媚夫人从重纱后射出的寒光,浑身一颤,呃,她只是祈祷遇见个庄内小厮,可没祈祷直接撞上终极老大呀?有时候圣母热心过头,便直接让叙叙达成心愿,泪奔!
“臭丫头,我正愁抓不住你解恨,你倒善解人意送上门。”媚夫人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那样的嗓音不怎么好听,好像曾经受过重创。笑罢,猛地抽出碧月弯刀,那刀尖颇为刺眼,还带钩,叙叙冷汗涔涔,慌忙叫道,“且慢!我,我……”
“你什么你?”媚夫人的眼眸此刻一定散发着变态的光芒,她包裹严实的玉手,攥着刀柄,若有若无擦过叙叙白嫩脸颊。
“我是来给七砚辽养狗的!”呃,还有没有比这高级点的借口,叙叙冥思苦想。
冷笑一声,媚夫人自然不理会叙叙的烂理由,却阴森森道,“砚辽一直都那么听话,都是因为你,他处处跟我做对,如今倒好,连命都快搭上了!不把你折磨的体无完肤实在难消我心头只恨。昭容,押她回庄。”
呃,事情有点不妙!叙叙不顾昭容的粗鲁,不停追赶媚夫人脚步,急急道,“七砚辽的伤严重么?”
“你说呢。我真想拆了你的骨头为他熬补汤。”
万万不可啊,这是人肉汤,很恶心的。叙叙泪奔,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微笑,“那不关我事,我,我又没打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住口!如今砚辽卧榻修养,我看谁还能救你!我会痛痛快快折磨你几天,然后再让几天都未进食的雪猫来伺候你。”
雪猫!叙叙浑身寒毛倒竖,尽管只见过一面,她仍旧印象深刻,那只有点像猫,体格彪悍,张牙舞爪,还会撒娇的变态动物!听说喜食人内脏!
救命,呜呜,救命!小狗你在哪里?千万不要忘了我啊,我不想喂猫!
由于叙叙脚程太慢,拖拖拉拉不想死,立刻有两名小厮上前将其五花大绑,扛起走人。至于黑美人这样的良驹自然也被顺手牵羊的带走,挣扎无望,叙叙绞尽脑汁,但愿小罗跟小狗都在庄内,否则,真真是天要亡她啊!
颠簸了好长时间,大概到了踏魂楼地界,晕头转向的叙叙总算被扔到地上,像只废弃的麻袋,却听头顶传来一阵刺耳笑声,声音倒是如玉动听,“夫人别来无恙,这是谁,捉来给我当药引子么?”毒霄一脸开朗笑容,甚至还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儿,果然未愧对“伪善”二字,哪个倒霉鬼若不小心招惹到他,定死的很惨。
“药引子倒不必,我还得留着喂雪猫。”媚夫人慵懒道,抬脚踢了踢叙叙,叙叙立刻蹦跶一下,不悦的抬头,怒目而视。
呃,方叙叙。毒霄眼眸闪烁一下,却未动声色。
媚夫人从容提着衣摆绕过叙叙,转而来到毒霄身边,玉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不阴不阳道,“你不是也很讨厌这个丫头么,可千万别让我失望。砚辽如今重伤在床,若惊扰到他,在场的人都得死。”那“死”字尾音拉的很长,众人大惊失色,皆低头不语。
毒霄倒是一脸从容,气定神闲道,“七砚辽真是像极了夫人,连做事都像,呵呵。”说罢,不着痕迹挪开肩膀。
媚夫人不置可否收回停顿半空的玉手,转而回身冷睨叙叙,“长相如此劣等,骨子里倒有些狐狸精的潜质。”言毕,抬脚步入楼内,众人立即扛起叙叙,七手八脚押着尾随媚夫人而去。
叙叙泪奔的瞪着毒霄,即便厚重的朱漆木门沉重阖上,尤不死心回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