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门外或站或坐满了许久焦急等待的人,年轻的女子伸手握住坐在自己身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的手,感觉那手凉的厉害,便叹了口气,安慰道:“妈,你别这么担心,爸他一定没事的。”
“哎。”老太太点了点头,面容愁苦,“我也知道不该这么担心,可是我这心吧,就是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妈,你就是爱瞎操心,从前操心我们几个,现在又替爸的身体操心,便放宽些心吧,没事的。”年轻女子说着又看了眼时间,眉头都拧在一起,抬头又见那老太太浑浊的眼泛红,声音里便带了分不耐烦:“妈,你瞧你,这咋就哭了,不是跟你说了,爸他命不该绝,运气好,给爸做手术的人可是享誉盛名的夏医生,你也不怕让人给瞧了笑话。”
“对,对。”老太太喃喃着重复,其实心底根本没底,她哪里知道什么叫享誉盛名,她就知道那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可是这么久也没出来,她自然是担心。
年轻女子把手放在了老太太的手背上,眼神闪烁:“妈,就咱们家那房子的事情……”
她话还未说完,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走在最先的年轻医生,面上是难掩的疲惫。
“夏医生,手术顺利吗?”
见到那年轻医生出来,众人便围了上去,一个个面上都是崇拜的模样。
医学界的人都知道,夏医生虽然年轻,却是医术高超,享誉盛名,但凡是她出手,从来没有救不活的人。
夏医生听了问话,面上并无丝毫波澜,倒是她身后的人对那围上来的众人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这话,那老太太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神态呆滞的跌坐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喃喃着:“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明明说手术还算顺利,怎么会死……”
夏医生看向那老太太,眉头略微蹙起,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般生死离别,心也波澜不惊,犹如死水,却不想一颗石子落入,激荡起层层波澜。
“人死不能复生。”夏医生走过去,伸手想要将那老太太扶起来,不料,意外忽然发生,老太太悲伤的眉眼里,忽然之间满是愤恨,好像看到仇人一般,刹那使出全力,狠狠的将她往后推。
她太熟悉这里,知道身后便是楼梯,这老太太难道是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老太太的家人大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也都大声呼喊,但这些声音远远没有耳边的风来的更清晰。
来不及去抓扶手,夏医生用力回推了一把,将那老太太推了上去。
跌下楼梯的刹那,她抬头,看到她最要好的朋友,眼里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欲望,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得不到时,你会发疯一般想要得到,但当你得到时,却依然寝食难安,唯恐失去,从而受尽折磨,要走的路,早已在一路走来丢失。
名利,背叛、陷害、争夺,到最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啊!”蓦然惊醒,初九额头上满是冷汗,轻轻的从床上起身,借着月色看了睡在里侧的十一,便不禁深呼出一口气。
十一还睡的正熟,微微抿着嘴蜷成一团,想来是怕挤着她,两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轻轻伸手为十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初九便起身披上外衣,想着在院子里走一走,怕惊醒十一,也便未掌灯,轻着脚步便推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空气很凉,呼吸间可以清晰的看到哈出白色的雾气,凉意让她原本还有些尚未清醒的脑子骤然清醒过来,在外面站了不到一会便有些冷得牙齿打颤,却还是僵着,只因心中隐隐舍不得这清新的空气。
身后的屋门轻轻的响了一声,初九一惊,扭头便看到十一傻傻的站在那里,脸上还有些惊慌未退,看见初九站在院子里,呜咽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姐姐,你去哪了,吓死十一了。”
初九搂住十一单薄的小身板,不禁皱起眉,低声问道:“怎么醒了?吵着你了吗?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就跑了出来。”
初九说着,把自己的外衣取下,给十一披上。
十一把脸埋在初九的怀里低声的哭,初九轻轻的拍抚她的背,接着道:“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站下去,该把你冻坏了,你的身子又不好。”
十一摇了摇头,却依旧不肯撒手,只是死死的抱着初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初九没办法,只好将十一身上的外衣裹紧,然后搂住十一,以免她受了风寒。
十一哭了一会,眼巴巴的抬头看初九,初九犹豫了下,安慰道:“我不会再寻死。”
十一眨巴一下眼睛,看着初九,初九便伸手摸了摸十一的头,说道:“咱们回去吧,别把爹娘跟虎子他们吵醒了。”
十一点点头,乖顺的跟初九回了屋里。
躺在床上,十一紧紧的抱住初九的手臂,才肯入睡。
初九看着床榻上的白色帘蔓,陷入沉思中。
那个在手术室外对自己家人说一定会挺下来的老人,最终还是没能从手术台上醒过来,看着那个老人的亲人悲戚的模样,她的很很乱,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带来的疲惫,远远及不上心的疲惫。
在她被推下楼梯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再醒来时,她便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叫初九的十四岁女孩。
她来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抱着她哀嚎,旁边有人好生劝,那妇人却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的抱着她哭。
旁边隐隐还有孩子在哭,让她的心很乱。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妇人惊的一下子止住了哭声,随后便一直摸着她的脸,好像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随后又如炮仗一般噼里啪啦数落起她来。
正当她疑惑这一切时,脑海中闪过身体原本的记忆,她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叫做初九,从前的初九其实已经香消玉殒,自己不过一缕幽魂。
那个抱着她哭的妇人是初九的娘亲,叫婉娘,性子却不似名字般婉淑,泼辣的在这地界是出了名的,初九不过刚转醒,她便一个劲的骂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可见当真是心直口快。
刚才在一旁劝的人,是初九的爹,全名唤叫苍裕和,是个大夫,医者仁心,凡事总是以和为贵,说话总是有些唯唯诺诺,这夫妻二人性子倒是真互补。
除此之外,这个初九有一个七岁的妹妹叫十一,因为出生时不足月,所以打小身子便体弱多病。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小名叫虎子,长得倒是虎头虎脑,性子顽皮的紧,这日因为初九的事情,也是惊着了。
苍家其实也算的上有些背景,因为苍裕和的父亲是当朝太医院首,只是这苍裕和医术平庸,又只个庶生子,所以在本家也没什么地位,后来便借着打理济世堂下的南州一带药铺的由头,干脆的搬出本家,住到了南州来。
至于初九,说来也可怜,本来相貌生的好,又遇到了侯爷家的二公子,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可以说是羡煞旁人,虽然经过了不少事情,也遭到了侯爷家的反对,但总算是两个人走到了一块,风风光光的到了本家,打算从本家出嫁。
可眼瞅着就要上花轿了,她却忽然变成了这付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夫家也便给退了亲。
这脸的事情却怎么也也查不出个缘由来。
苍裕和没法子,只能去求自己那太医爹,可是人家却根本不搭理,没有丝毫的祖孙之情。
最后一家五口只能又回到南州来,又因为被退婚和这脸的缘故难免会被乡邻指指点点,这让打小相貌出众,心高气傲的初九一时难以接受,气堵血瘀,最后竟然闹出了这一出。
想到这,初九抬手遮住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既来之则安之,她便是想再多,也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不去想,省得闹心了慌。
(布布的读者群为:240100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