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光诧异地看着穆清婉,良久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认得这个闺女了,她装在脑子里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多多了,比如,覃姨娘的背景,她是怎么知道的?再比如,身为妻子,往往有帮着丈夫应酬的需要,她又是从何处了解的?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穆长光还是觉得,这样的话,不可能是穆清婉自己的见识,多半是经人撺掇,因而很有些不高兴。
然而穆清婉却道:“爹虽然不怎么爱在我们面前提衙门里的事,但我有眼睛,会看,也有耳朵,会听,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就会说了。”
这意思是,她能有如此见识,全是向穆长光学的,其实是穆长光言传身教的功劳?穆长光琢磨出她这话里的意思,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笑容,但嘴上还是斥道:“女孩子家,晓得什么,此事我自有主张,不消你操心。”
穆清婉自穿越以来,同穆长光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一段时间了,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这还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只是最终会不会采纳她的意见,就只能听天命,看造化了。
所谓命运,就是如此,即便知其走向,也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那并不是她能够掌握的。穆清婉不再多言,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康氏听说穆长光已在穆清婉的劝说下熄了火气,才又回到厅里来,给他换了茶,端上他最爱吃的,镶了胡桃的云片糕,待见他脸色如常,并不像是还有余怒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爷,白家两位媒人上门提亲,这事儿该怎么办?”
“怎么办?!”穆长光将刚拿起的一匝云片糕扔回盘子里,怒道,“他们家的黄姨娘,都欺到我头上来了,难道你认为,我们家还有同她结亲的可能性?”
虽说穆长光又发起了脾气,但康氏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尽管害怕,还是接着又问:“那老爷是准备应了肖太太的提亲?”
穆长光瞪她一眼,道:“他们家一团乱账,夫妻两个,竟分头提亲,这是要闹笑话给人看呢,我们穆家,才不跟着丢人现眼呢!”
康氏闻言一惊:“老爷这是要应了卢家?”
卢家……那也太差了些吧……其实只要白家行事靠谱一点,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还是值得嫁的……穆长光想了想去,没有一个最最合适的人选,不由得心乱如麻,没有回答康氏,就起身出去了。
康氏还道他真是真要把穆清婉嫁给卢森木,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坐在椅子上直发呆,连晚饭也称病没吃。
穆清婉以为她是真病了,亲自熬了鸡汤,送来床前喂她,又劝:“娘,咱还是请郎中去吧,有病怎么能不治呢。”
康氏这是心病,郎中如何医得,望着穆清婉直掉眼泪,穆清婉见她这副样子,隐约猜到一点半点,试探着问:“娘,是为了我的亲事?”
康氏一个没忍住,哭出声来,但什么也不肯说。
穆清婉只得又问:“可是我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哪户人家?”
康氏摇摇头,道:“你爹没说,但我估摸着,该是你三婶的内侄,卢森木。”
卢森木?不可能!穆清婉笃定地对康氏道:“娘,一定是您听错了。”
穆清婉凭什么这样肯定?康氏有些疑惑。
穆清婉举起调羹,把鸡汤喂到康氏嘴边,道:“我曾无意间听爹说过,他瞧不上卢森木呢。”这话倒也不假,但她之所以如此笃定的原因,却是因为施天赐。施天赐还企图把她娶到手呢,怎会许人从中插足——白家的世界,离他太过遥远,他使不上力,但三房就在他眼跟前,若能得逞,那他也就不叫施天赐了。
康氏信了穆清婉的话,大松一口气,当即把鸡汤喝完,病全好了。穆清婉见了,羡慕不已,也许心思少些,也是一种福气。
她端着空碗,从康氏房里出来,绕到厨房里去送碗,顺路瞧瞧厨房里的情况。而今的厨房,已经焕然一新,以蔡婆子为首的旧人,一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何氏举荐的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几个新人,全部都签了死契,握在康氏手里。
来旺媳妇已经送还康家,她临走时,穆清婉多给了她三个月的工钱,让她很有面子,至于她有没有继续和穆长光偷情,穆清婉没有关心,因为穆长光那个人,不和她偷,也会和别人偷,管是管不来的。
厨房里的新厨娘们,个个按照她的要求,戴了自制的口罩,正忙得热火朝天,穆清婉满意地点点头,悄悄放下碗,退出了厨房门。
她正准备回去,却突然瞥见前面拐角处,有一抹翠绿色的裙角露了出来,那颜色,看起来真眼熟,她轻手轻脚地挪步过去,便听见了穆清莲的声音:“三叔和三婶已经劝动老太太了?”
回答她的,却是施天赐的声音:“是,老太太答应你三叔和三婶,要劝服你大伯,把你三姐嫁给你三婶的侄子卢森木。”
穆清莲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接话。
施天赐又道:“倘若你三姐都只嫁了个家徒四壁的庄稼汉,你又能嫁个什么好人家?你听我的,劝了你大伯一家,明儿回乡下去,我请他们看一出好戏。事成之后,我分你一半的好处。”
“一半的好处?”穆清莲似有些心动,终于开口。
施天赐的语气很肯定:“至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万块人/民/币!施天赐究竟要做什么,竟有如此把握?穆清婉惊讶极了。不过施天赐这趟,来的还真及时,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坐看她被卢森木娶走……
穆清莲显然也觉得五十两银子挺多的,稍作犹豫之后,便答应了施天赐,并对他道:“你既然来了,就到我大伯母面前去露个面,说是老太太想他们了,遣你来看看,那样我也好接话,趁机劝他们明天回乡下去。”
施天赐觉得这主意不错,应了声好。接着就是两人转身要出来的声音,穆清婉连忙提起裙子,躲进厨房里,直到看着他们进了正房,这才重新出来,赶回房里去翻时间轴。
其实就算不翻时间轴,她也打算顺应施天赐的意思,去乡下一观的,反正施天赐是为了不让她嫁给卢森木,此举正合她意。说起来,施天赐妄想娶她的这个意图,可得好好利用利用,往后只要再有她不想嫁的人家,设法让施天赐知道就行了,多省事。
时间轴翻完,她并未找着答案,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前世并没有出现一个卢森木来搅局。她合上时间轴,去了正房厅里,康氏一见她便道:“清婉,老太太想咱们了,我已经让小翠儿去衙门知会你爹了,看他能不能请上一天的假,明儿咱们回乡看老太太去。”
看来穆清莲和施天赐搭配着的表演,已经演完了,穆清婉乖巧地靠到康氏旁边,道:“娘,正好我也想老太太了。”
康氏拍拍她的手,拉她坐下,一起等小翠儿的消息。
施天赐坐在客座上,十分老实,连一句话也没有。康氏就喜欢寡言的人,满意地朝他看了好几眼,直看得穆清婉心惊胆跳。
还好小翠儿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了穆长光的回答:“假已经请好了,明儿一早,举家去乡下。”
施天赐得了回信,半句废话也没有,起身告辞了。
康氏赞道:“这小伙子倒是不错。”
穆清婉听不下去,抬脚回房去了。既然要回乡下,少不得要备礼,而鉴于穆清莲的为人,家中规矩变动,她是不可能不设法告状的,因此这礼,还得比往常更厚重才是。但天色已暗,她上哪儿买东西去,想来想去,干脆把碎银子装了满满一袋。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在穆长光的带领下,登上马车,朝着乡里去。穆清莲留神观察穆清婉,见她此次没有带礼物,不由得心头一喜,昨天天色太晚,她一定是没寻着时间去买,这可是她的机会,得好好拉着老太太,说一说她的艰难处境,和穆清婉的专横跋扈才是。
马车一路颠啊颠,穆清婉十分后悔,早知道她还没适应坐马车,就该执意坐轿子来的。好容易到了穆家大宅门首,她正要抱怨一句路太崎岖,却见那大门,是紧紧地闭着的。
乡下和城里不同,若非特殊情况,大门一经清晨打开,是要到晚上睡觉时,方才关上的,这会儿大天白日的,却把门关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穆长光也注意到了大门的异样,神色变得凝重,当先跳下车去,伸手拍门。康氏一手拉着穆清婉,一手拉着穆清莲,紧紧跟在了他的后面。
穆长光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却是双眼红肿的卢氏,她一见着穆长光和康氏,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大嚷着,要他们替她作主,还说自己不想活了,要一头撞死在穆家门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