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婉走出门来,发现槐花已回西角院去了,而琥珀仍在等她。
琥珀迎着她走过来,关切开口询问:“三姑娘,那玉佩如何处置了?”
她不关心事情进展如何,却关心玉佩?那同她有什么关系?穆清婉稍稍疑惑,不过没有多想,毕竟是别人家的丫鬟,关注点有所不同,也挺正常,于是答道:“原来那玉佩,是我们家四姑娘在路上捡的,现已交给我娘了,待会儿她便会张贴寻物启事,你若晓得了失主是谁,也麻烦告诉他一声,让他到穆家来领取。”
“不过一块玉佩,还要张贴寻物启事?”琥珀很是惊讶。
穆清婉笑道:“虽然是小物件,但丢的人,还不知怎么着急呢,自然得张贴寻物启事,方便失主来领。”
“三姑娘说得是。”琥珀忙跟着笑道,“你家真是讲仁义,事事想得周到。”
不知怎地,穆清婉总觉得琥珀的笑容,很有些勉强,难道,是因为帮了忙却无谢礼,所以很失望?知恩不报,也是一种失礼,穆清婉一向知错能改,马上掏出银子来,只说是要付改衣裳的钱,给了她双倍的报酬。
那银子不用掂,一看就知道给多了,琥珀低头愣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谢过穆清婉,转身就走。穆清婉忙叫住她道:“适才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儿……”
琥珀低声作保证:“请三姑娘放心,等我一回去,就禀明我们家太太,对我们少爷严加管束,再不许他乱跑。”
希望久病卧床的聂太太,能够管住聂泰安,穆清婉点点头,放她去了。
由于玉佩之事败露,穆清莲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近怕康氏母女异样的目光,远怕施天赐责备,因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哪里也没敢去,就连槐花帮穆清婉作证的事,都没好意思去东角院质问罗姨娘。
到了第二天早上,晨光中的穆家小院,仿佛没有任何异常,看穆长光和罗姨娘那样子,甚至并不晓得有过玉佩那档子事儿,穆清莲那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心想,康氏母女到底还是良善,没有将事情外传,那她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万一有人提起,就一口咬定那只是个玩笑。
这心情一放松,她就开始留意别的东西,比如说穆清婉的长相,穆清婉的装扮——穆清婉今儿穿着一套土黄色的衣裙,梳了个极为过时的发髻,还化了个非常假的妆容,乍看之下,年龄足足提升了十岁不止,显得老气横秋。
穆清莲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到底没个贴身的丫鬟,穆清婉连收拾自己都不会了,不过这样也好,一来白家瞧上穆清婉的几率就小了,施天赐布置给她的任务,还是可以顺利完成;二来,穆清婉丑得出奇,才能显出她穆清莲的好儿来不是?她低头看看自己那一身柳绿色的春裳,越想越得意。
穆清婉一直留意着穆清莲的表情变化,见她那厚厚的嘴唇,突然笑得一颤一颤,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穆清莲那蒜鼻小眼,要打扮得比她还丑,容易么?她和小翠儿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起,直到现在,才忙出这样的成绩,可费了大功夫了!
对于穆清婉的装着打扮,康氏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古娶妻娶贤,若白家真有意娶穆清婉当儿媳,那看中她的,要么是家世,要么是德行,至于容貌等等,其实是次要的。
罗姨娘很是紧张今日的这次聚会,但鉴于上次穆长光的那一掌,她没敢到厅里去,只站在外面,远远地瞧着,当看清楚穆清婉的装扮时,她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什么也没敢说,免得穆清婉又怪她搀和不该搀和的事——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开始忌惮曾经的那个面人儿三姑娘了。
康氏看看穆清婉,再看看穆清莲,一个低调,一个张扬,但穿着打扮,都还算合体;穆清莲带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杏红,穆清婉身后,站的则是临时指派给她的小翠儿。成,这便准备妥帖了,出门登车,朝着白家去!
阳兴县巴掌大小,各家各户,就没有离得特别远的,白家亦是如此。马车顺着小巷子,上大道,穿过热闹非凡的市中心,再拐进一条胡同,便到了白家大宅了。
白采办生财有道,搂钱的本事比起穆长光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这座三开五进,还带了东西跨院和花园,占了整整一条胡同的大宅子,就能看出来。
“若非有定制在,白家只怕要盖五开间的房!”连一向言语不多的康氏,都忍不住感叹出声。
穆清莲盯着车窗外,看了许久,满脸艳羡,道:“其实咱们家又不是没钱,大伯完全可以效仿白家,也盖一座大宅子。瞧瞧我们家现在,好几口人挤在一间后院里,简直在房里打个嗝,别的屋里都能听见。”
康氏面露歉意,道:“咱们家房子是小了些,但你大伯看中那里是风水宝地,不肯轻易搬动,所以还是忍忍吧。”
康氏真是好脾气,这有什么好值得抱歉的!穆清莲一介孤女,已经分家的大房肯收留她,就已经是她的福气和运气了,居然还敢抱怨房子小?这份不知好歹,也真是教人佩服!
心里有气恼,就得释放出来,憋得久了,容易出毛病,穆清婉一向注重心理健康,自然不会忍着,当即冲穆清莲笑了笑,道:“四妹,咱们家的人,各有各的房,也不算小了,你在房里打嗝,别的屋能听见,那是你打嗝的声音太大吧,往后可得注意点,免得被隔壁的邻居听见,传出去影响你闺誉。”
听了这话,小翠儿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那杏红居然也跟着笑,唇角开始上扬时,才觉察到自己的立场不对,赶紧把脸拉了下来。
穆清莲的脸色,渐渐变红,透过层层白粉露了出来,倒遮过了胭脂的颜色,但打嗝一事是她自己先起的头,因而尽管明白穆清婉是在奚落她,也不好反驳什么,那心里头,憋得别提有多慌了。
仇敌的不爽,就是自己的快活,穆清婉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愉快了,只差张口哼出歌儿来。
面对自家闺女和侄女拌嘴,康氏一向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管理,不过今次因为穆清莲没有张口,战争不曾升级,她也就悄悄地松一口气,随她们去了。
白家的大门很宽敞,加之早已卸下了门槛,可容马车直接通过,穆清婉她们也就长驱直入,直至那座雕饰精美华丽的垂花门前,方才由白家来接的丫鬟扶着,踩着小板凳下了车。
这样的垂花门,就算搁现代,夹在那些古建筑文物中,都不会逊色,穆清婉抬起头,好好欣赏了一番,方才随着康氏,走上台阶,步入门内。
谁知一进门,康氏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再看穆清莲,也是一副吞了只苍蝇的表情,这是怎么了?穆清婉觉着奇怪,朝前一看,站在门内迎接她们的,乃是一位年轻妇人,梳着高髻,遍插珠玉,发后的象牙梳子,直有巴掌大小,不用绕到后面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妇人身上穿的衣裳也挺时髦,上面一件缎面束腰短襦衣,外面罩着薄纱,下面配着一条苏绣的裙子,连裙角处绣的都是花。
这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康氏和穆清莲缘何如此?当着白家那些下人的面,穆清婉不好回头去问小翠儿,只得从本尊的记忆里搜寻答案,这一搜不得了,她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原来这位来迎接她们的妇人,并非什么太太,而是位姨娘!而且,就是那位企图与她说亲,白家二公子的生母,黄姨娘。
她们穆家前来做客的,可是正经太太和正经小姐,白家却偏派个姨娘来迎客,是什么意思?未免也太把人看轻了吧?
穆清婉朝前瞅瞅,连好脾气的康氏,脸色都微微沉了下来,显然也被气着了。
只是,那黄姨娘的脸色,怎么也很古怪?只见她勉强扯着唇角,不情不愿地朝前挪着步子,一点儿也没有主动迎客的意思,倒像是赶鸭子上架似的。
莫非她站在此处,并非自己情愿,而是由当家主母肖氏强行指派的?穆清婉正琢磨着,就听见已至康氏跟前的黄姨娘开了口,说的正是:“我就说,我一个姨娘,来迎康太太和两位小姐,怎么都不合适,无奈主母有命,我也无力反抗,只得就来了,还望康太太和两位小姐千万勿怪。”
话音刚落,康氏还没来得及作出应答,却见另一盛装打扮的妇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冲进垂花门里来,转眼将黄姨娘给扭住了。
这回,穆清婉自觉地搜寻本尊记忆,一眼认了出来,那打头的盛装妇人,就是白家的当家主母,正室肖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