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当然知道锦儿是为什么如此问她,又为什么非她自己把话说出来;这位夫人当真是厉害的,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锦儿听完田氏的话点点头,看一眼田氏身后的丫头们对莲香道:“把院子里人也给我叫进来,田嫂子总理内宅的大小事情,丫头们的情况她最为清楚。”
“田嫂子又是个心思通透的,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丫头们也听得明白——正好就由田嫂子你来给我挑几个人来用吧。”
“我五年不在府里,谁也不认识了,哪个人好用哪个人不好用都不清楚,就偏劳田嫂子了。”
她说完看向莲香:“一会儿记得谢谢田嫂子。”这就是要赏田氏了,但是因为她们主仆刚刚入府,身无长物当然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得。
所以她才说要一会儿赏,反正金敬一不也送了东西过来嘛,取点送给田氏就成了。
东西是肯定要送得,就是为了要把事情做个圆满:你把话说得清楚,人也是你挑得,我也赏了你东西相谢,如果哪个丫头出了差错,嘿嘿。
田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想不到众人的打算,本来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就被锦儿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她要如何做?
太夫人的意思她当然知道,谈夫人就算没有来得及说,但是她能不为主子做事?其它姨娘们的东西她也收了下来,现在她要如何做?
回头看看身后的十几个丫头,田氏咬咬牙:“可人,七儿,春燕,夏蝉,你们几个还不过来给夫人磕头?”
锦儿也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被田氏叫出来的四个丫头:可人和七儿年纪稍长,和莲香年岁相差仿佛;而春燕和夏蝉的年纪就小得多了,是两个小丫头。
可人的名字还真不是平白叫得,人长得秀气的紧,一张小脸俏丽的真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可人。
七儿倒是长得平平常常,只能说是不丑,一眼看过去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扔到人堆你里绝不会注意到她。
春燕和夏蝉可能年纪也小不了太多,看上去也有十一二岁了,立在那里显得比可人和七儿都要紧张。
四个丫头两前两后向锦儿跪下磕头,这就算是认主。
锦儿并没有让她们起来,她们也就只能跪在地上;田氏见锦儿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四个人,手心里真得捏了一把汗。
“刚刚你们管家娘子的话,都听清楚了?”锦儿淡淡的开了口,不咸不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四个丫头齐齐的道:“婢子们听清楚了。”
锦儿点点头:“我是说,你们真得听清楚了?”
四个丫头再次答道:“婢子们真得听清楚了。”好像是多余的一句话,但是四个丫头当中前面两个大的头垂得更低了。
锦儿所问的意思就是你们要记住你们管家娘子刚刚说得话,如果做错了的话,她是不会容情的。
田氏想开口说什么的,但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不敢造次,就是怕自己此时说话会让锦儿误会了什么。
锦儿没有再多说话点点头:“起来吧,立到一旁。”
田氏连忙上前把东西交待清楚,然后就要离开,却被锦儿叫住。
锦儿看看盘子里的衣料和一些妆盒首饰之类的东西,还真得想不到金敬一有这等细腻的心思:连针线都备了一份齐全的送了过来。
她看着田氏:“我知道你们做事呢很辛苦,每个月的份子钱要养家糊口还要赏人,总是有些不够。”
目光在东西上一扫,她看着田氏:“衣料刚刚刚两身,真真是巧手呢;这些绣线呢,是不是每股都细了些——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田氏差点就跪在地上:“夫人,我们府中就是这样的……”
“哦?莲香,去请太夫人和老爷过来,今天晚上先说一说这事儿,明天我想大可以找人来对一对;嗯,我还会到城里去走一走,田嫂子要作陪的。”
田氏当下就跪倒了:“夫人,奴婢们……”
锦儿看着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我不喜欢有人背着我捣鬼,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明处!”
“我的人我当然不亏待她,同时我也就不能容忍半点的欺瞒,更何况是这等事情?!”
她的口气随即就是一缓:“这是第一次就罢了,再有下一次的话,就不要怪我告诉你们老爷了。起来吧。”
田氏的心拎起来哪里放得下去,连连叩头主动说会把东西都如数送过来。
锦儿这才点点头:“这就对了。”她把衣料拿起来掷到田氏的脸上:“赏你的。有什么想要的,需要的,可以对我说;我不是个小气人,但是我最厌的就是被人骗。”
她这话可不是说给田氏一人听得,是说是给屋里的四个丫头听得;如此搓弄田氏一番,教训田氏并不是目的,而是在敲山震虎。
田氏被锦儿弄得三魂不全七魄不存,走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那个院子的,被风一吹才感觉脑子好了不少。
她回头看一眼锦儿的院子,实在是有种见鬼的感觉。
屋里锦儿并没有再说话,倒是莲香把四个丫头训了几句:“我也不管你们从前是做什么得,从前主子是哪一个,你们认真给我记仔细了,我们夫人才是你们主子!”
“如果有什么人想着攀高枝儿,我莲香劝你还是早走一步的好,现在还不至于伤了和气,能让你们整个儿的离开。”
“留下了,如果再安其它的心思,想着踩着我们夫人去讨好或是弄好处的话,我莲香告诉你们,我们不得好之前你们也不想要有个整身子!”
锦儿淡淡的道:“几句话不能让你们心服,但是只要你们安份守己,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下去吧。”
打发了可人四个去,又着莲香去给她们安排住处,同时打发了院子里原来的两三个丫头婆子,莲香才转身回来。
锦儿看到她还是一脸的紧张,叹口气揉揉头:“不要再说了,不会再有下一次。我,只是一时间……”她摇摇头:“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莲香这才放下心来,收拾好床伺候锦儿睡下,她也到外间睡了:说是外间也不过是是隔了一层纱而已,那床就是给守夜之人准备的。
“可人,长得可真娇媚。”莲香在半晌后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锦儿当然没有睡着,一天里经历的事情让她有种活了一辈子的感觉,但是此时睡不着也不想和莲香说话,因此没有作声。
可人,真得长得不错——她在心里应了一句;当然了,她很清楚莲香的话是什么意思。
布庄的管事死了,就等于说断了线索;在山上沐锦儿受了那么多的罪,可是害她的人却逍遥度日。
锦儿握了握拳头,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首先是她能在金府真正的留下,那个清白的事情相信老夫人不会就此放手的。
此事,她想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梦中,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色,一大盆又大盆的血水,在那里荡漾着。
翻个身依然是血色围绕,地上、床上全是血,却不再是鲜红色的——恶梦中的她眉头是紧皱的,除了鼻息不稳外却没有半个字的呓语。
床不是自己睡惯的床,就算很软,就算很暖,她也睡得极轻,稍稍有点响声她就醒了过来。
“谁?”她感觉嗓子有些干,发出的声音嘶哑的难听。
莲香连忙进来,把床帐勾好接过可人手里的茶来:“给夫人打水,一盆温水一盆凉水。”
吩咐完她就自然把茶递给锦儿:“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
锦儿摇摇头,一口气把茶喝了下去:“命贱的很,有点小病一杯水就好了。”她说着话坐起来穿衣:“外面是谁?”
莲香在她耳边道:“是老爷。”
锦儿闻言眨眨眼,想想对莲香道:“叫七儿进来伺候吧,你去伺候老爷——我这就来。”她记挂着昨天的布庄管事死去的事情。
莲香眉开眼笑的答应着出去了,对锦儿多出一分感激之情来:此时她才真得相信锦儿会把她抬举成金敬一的姨娘。
七儿进来伺候锦儿穿衣梳洗,一个字也没有,沉默的就好像是个木头人般。
锦儿倒也省了不少心,可以静下心思来想事情,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情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的道:“金敬一不应该赶去谈府吗?”
谈秋音可是回了娘家呢,金敬一原本就是要去请罪的;当然,她今天也要见到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了。
事情,真得好多啊。
一直没有作声的七儿头也不抬,梳头的手都没有半点停顿,力道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谈夫人,打发人给老爷送了早饭来,还给夫人也备了一份。”
锦儿眨眼再眨眼,在镜中看着安静的七儿:“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七儿抬头回视着镜中锦儿的目光:“婢子早早就睡醒了。夫人,老爷是想在去之前和您说一声,其中的意思婢子愚昧就不知道了。”
她会不知道?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