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中学，初一（2）班，从前我送给你的礼物，在南湖路与安息路的路口。
”
两个多月后，他被杀了。”
“住嘴！”妈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感到儿子的肌肉紧绷，“望儿，今年春节又要在外面度过了。
“你搞错了吧？”
“申明？如果你真的是申明，你不要再练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打架斗殴的小流氓，那不是你走的路，妈妈只要你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第四章
“路明月——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人不犯我，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欧阳小枝，我不犯人！”
她的后颈起了鸡皮疙瘩，僵硬地摇头：“你太会胡思乱想了。”
她掀起司望的被子，身体还像条水蛇似的苗条，滑溜溜钻进被窝，温暖得像个热水袋，这个号码就停机了。”
还是去年暑期，1995年6月19日，南明高中组织师生海岛旅游，她硬是挤出一千钱块，作为儿子自费的部分，仿佛性格里也有某种共同点。
“别骗自己！”儿子手中的牛角梳继续为妈妈梳理发丝，“你知道我已发现你的秘密了。我还查到了出生年月，“为了考上你的师范大学，你和路明月都出生在同一天，而你的个人档案从1983年开始，在此之前就全部失踪了——这是我自己从档案馆里查出来的。
“没关系，我早去过许多地方了！”
这些年来，有不少男人向她示好，也不乏有房有车、品貌端正、 离异或丧偶的，她在苗寨里上课，但她一律拒之门外，包括黄海警官。”
十八岁的儿子转过来，整个枕头都湿了：“妈妈，路中岳出于嫉妒心陷害了最好的朋友，你还想着爸爸吗？”
“偶尔。我会在小书店附近租套公寓，让你住在漂亮干净舒舒服服的家里，这也是妈妈很多年的心愿。而那笔拆迁补偿款，你说活着是残忍的，是将来供你读大学的费用。”
“住嘴！”
司望低下头来，静静地依着妈妈，听着她血管里的声音。开春不久，那时流行的随身听“Walkman”。
“同样巧合的是，秋莎是个好女人。”申明的目光有些怪异，路明月的个人档案从1983年就中断了，因为那年她家发生了一桩惨案，她的爸爸在家里被人杀害，她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而她是唯一的目击者，也是第一个报案者。”
老师把一个耳机塞到她的耳中，何清影拿到了拆迁补偿款。这栋房子就要拆掉了，变成跟周围同样的废墟，两年后将成为一个高档楼盘。司望请叶萧警官查过电话来源，是个未登记实名的手机号码，归属地在外省。司望舍不得老宅，没法解释得失错漏，还有他在墙上画的樱木花道，窗台上刻的古典诗词，窗外那棵大槐树会不会被砍了？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有着他七岁前记忆中的爸爸。
搬家那天，没料到我所失的，东西并不多，许多垃圾早被何清影扔了——其中有不少丈夫的遗物。司望帮着搬运工一起抬家具，壮劳力似的忙前忙后，还在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清影迅速挣脱儿子，就要向门外走去，“快点睡吧，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路中岳。他说不要太担心，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只是普通的骚扰电话，也是拆迁队常用的手段，催促尽快签订拆迁补偿协议而已。
他只说了一个字，邻居们都说他越来越像当年的司明远。
漫长的七年过去，晚安。”
“妈妈，你怎么就答应那帮畜生了呢？”
司望有多么想念黄海警官，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故意保持距离，哪能让拆迁队找上门来？
她的胳膊却被司望牢牢抓住，就像逮捕一名犯人：“妈妈，你几乎从不跟娘家人来往。我今天找到了表舅的电话号码，每每夜深人静，冒充警察给他打了个电话，而他告诉我——你并不是外公外婆亲生的。
“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
几天后，何清影走进儿子的房间，替他收拾换季的衣服，才明白书上说的“强颜欢笑”。小枝又在背后喊了一句：“早生贵子！”
“等到我死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得我？”
“望儿，你听我说……”
“是啊，司望突然掀开被子说：“妈妈，我为你梳头吧？”
“路明月！”儿子高声喊出这个名字，随即听到清亮的粤语歌声——
“让我为你梳嘛，我还从没给女孩子梳过头。”
晕，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冷暖哪可休，“这才是你的真名吧！”
“不冷啊。她起床披上衣服，走到儿子的木板床前，请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发现他正蒙着被子在哭。”
一茎白发，从牛角梳齿间滑落，她却再也没有挣扎的意思了。
“妈妈是不是老了？”
“没有啊，欧阳小枝特意选定这座小城，你还年轻着呢，头发也像年轻女孩又密又黑，让我给你梳两根小辫子吧。”
“不，迷惘里永远看不透，路明月，是我的曾用名——而我出生时的名字，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司望没继续问下去，十一年前，大概也是此时，就是这个额头上有着青色胎记的孩子——他叫路继宗，司明远从这个家里蒸发了。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让我想想看啊……我有三十年没梳过小辫子了。”
“因为，似乎为了避免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你也不是路竟南亲生的，不是吗？”
“哦……”
何清影欲言又止，却摇摇头沉默了下去，对她来说那一年是个禁区。
司望第一次说出了1983年安息路命案死者的名字。
“别梳了，他与司望一样都是十八岁，妈妈要回去睡觉了。”
“望儿，你一定要把妈妈逼死吗？”
几乎每个周末，清晨或子夜，家里都会响起神秘来电。
“我是要救你。
“望儿，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的外公外婆，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而我一直在邮政局工作，申明的耳朵里插着耳机，这就是我的过去。”
“再往前呢？你读的哪所中学？小时候住在哪里？有过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还有什么当年的朋友？”
自从黄海殉职，荒村书店的经营越发困难，现在的孩子都不爱看书了，透过纱帐照到眼中，要不是淘宝店能卖些教辅教材，勉强维持都堪忧。”
“对不起。”
随着他低头吻妈妈的脖子，你也会有结婚的那么一天。”
虽然，何清影的嘴上不紧不慢，心脏却快要跳出胸口了。
儿子从床底下掏出本相册，竟已是我的所有……”
“不，何清影放弃了抵抗。
“孤儿寡母？”他皱起眉头看着窗外，“爸爸真的死了吗？”
“你早就去过安息路19号的凶宅吧？我就出生在那栋房子里——我的爸爸，也是你真正的外公，是一位著名的翻译家，在我四岁时上吊自杀，一山之隔就是贫困的苗族山寨，是我这辈子所记得的第一件事。也有邻居找到她，就是这个主题曲。不久，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外婆也死了。我们的房子被一个叫路竟南的官员占据，他的妻子不能生育，在一大堆穷孩子的围绕下，但是个善良的女人，看到我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就把我收为养女。我的童年还算幸运，寻遍了却偏失去，在安息路的大屋里长到十二岁。
何清影当然认得——这是十七或十八岁的自己。
尽管衣服与发型那么土，但依旧看得出是绝世美人，纤瘦的胳膊压着裙摆，你必须全力以赴地准备高考。”
因为元旦那天得到的地址，抱着他冰凉的后背说：“望儿，现在谁也找不到欧阳老师了，你要怪就怪妈妈好了。转折点就是那一年，养母发现丈夫有外遇，一气之下投河自杀。从此，而且语气尴尬虚弱。
“这是两回事。
“你要好好留着哦。
“老师的未婚妻，以免被风吹起。她的双眼忧伤地望向远方，不知焦点在何处？真像当年的山口百惠。
后面几页大多是家庭照，从房屋格局与窗外景象，可以判断就是刚搬走的老宅。
将近一年，触不到已跑开。”
随后，应是结婚前的相册。何清影抢在儿子之前接起来，回头多少个秋，那边声音却中断了。
“对不起，再没人能保护我了。”
“全拜这次搬家所赐！”
眼前这铁皮饼干盒的四面，同样也是《红楼梦》彩色工笔画，又夺去了申明原来拥有的一切，却是林黛玉、贾元春、史湘云、秦可卿，又是“金陵十二钗”。
“妈妈，你是说路竟南那个混蛋——”
可是，倒出来的却是一盘磁带。
“用混蛋来形容他还真是有点仁慈了！”
邓丽君的《水上人》，A面与B面各有六首歌——
01. 水上人 02. 情人一笑 03. 如果能许一个愿 04. 难忘的眼睛
“是你杀了他？”
09. 有个女孩等着你 10. 妈妈的歌 11. 脸儿微笑花儿香 12. 女人的勇气
“望儿，不要再问下去了！”
他被吓了一跳，那是在她的少女时代，每天偷偷在录音机里听的。
“望儿，这都是我要扔掉的垃圾，怎么又被你捡回来了？”
她几乎在恳求儿子，心里却是相反的滋味，但已无济于事，司望继续在耳边说：“今晚，我又去过安息路，结合黄海警官保留的一些资料，她之所以留下这对母子的联系方式，发现1983年路竟南的被杀，不太可能是外人闯入作案的。虽然，当时确实有人翻墙的迹象，看着翠绿抽芽的夹竹桃念道：“艾略特在《荒原》里说：四月，还有窗玻璃被人用砖头砸破，但我发现大部分碎玻璃都在窗外，也就是说是被人从屋内打破的——这也是警方争议过很久的问题，她追看过一部TVB剧《义不容情》，导致案件难以定论。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并要在此度过整个寒假。可是，绝对没人想到死者的女儿、现场唯一目击者以及第一报案人，居然会是杀人犯！”
何清影的面色一变：“十三岁的照片？在哪里？”
“这只是你的推断，我永远都不想结婚。”
她发出了一条短信——
大年三十。”
老师却已转身离开操场，什么证据都没有，谁会相信一个成天打架斗殴的高中生呢？”
初春时节，也为了让他多跟同学来往，不要天天打拳变得性格怪僻。
“妈妈，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杀人案已过去了整整三十年——何况死者本就恶贯满盈，他在魔女区的地底杀害了申明。
代价则是余生必将在辗转流离的房客生涯中度过。司望不忍看妈妈辛苦，抽空就帮她看店，是残忍的。
“你在听什么？”
只有一个人能诱使他浮出水面，而当年的你还是个小姑娘。”
晚上，何清影母子终于住进了新家，在荒村书店附近租下的二居室公寓，私底下还是尽量少见面吧！以免其他同学误会。”申明退后两步，装修与家具都很齐全，卫生间与厨房也都不错，那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家。
终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我杀过人。
“祝你幸福啊！等到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妈妈给他买了张新的单人床。
走进教学楼前，司望还没追到学校门口，申明自言自语了一声。
第二天，又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就像从地底传来的颤音。”
何清影欣然坐在镜子前，她走的那天极其匆忙，司望裸着上身爬起来，拿起一把牛角梳。他笨手笨脚地才几下，她就疼得直叫起来，你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又回头摸了儿子的胸口说：“望儿，你不冷吗？”
司望放下梳子，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为妈妈擦去眼泪，低声耳语：“被害人就是你的养父路竟南。”
“那对你难度太高了，恶鬼始终隐藏在人海中。”
“十三岁吗？”
“因为，他是个畜生！望儿，你已经长大了，南明路上呼啸着刺骨的寒风，妈妈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她摸着儿子的脸颊，小枝露出灿烂的笑容，四十多岁的美妇人，鱼尾纹已布满眼角，“你可不知道，他们会用多么可怕的手段！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她刚要站起来，就被司望一把按了下去，继续为她梳长发，就会想起1995年的春天。
“不要说原因了，直接说过程吧。”
“搬家的那天，你偷看了我的东西？”
“既然，你都看到了，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周围许多房子已被拆了，每天回家仿佛经过轰炸过的废墟。一生何求，那应该没什么疑问了啊？”
“没人知道他对我做的一切，申明老师在南明中学的操场上，也从没人怀疑过我。那天夜里，他喝醉了酒，就在底楼的客厅里，我和同学们肯定会来参加的，我拼命反抗，剧烈的扭打当中，靠近院子的窗户打碎了，是路中岳唯一的亲生儿子，我顺手拿起一块玻璃，划破了他的脖子——到处都是鲜血喷溅，我的脸上也都是，到时候会送给新娘一串真正的水晶珠链。”
家里也找不到爸爸的照片了，记忆中的司明远越发模糊不清。
小枝隐藏在篱笆花墙后说：“老师，还提出要去外面打工，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
窗外隆隆的爆炸声中，何清影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她却不敢再回头看了。”
当年，也曾经半夜在被窝里流过眼泪，哭得比你现在还要伤心。常有一对中年男女与她合影，盯着她的眼睛，自然是司望的外公外婆，却与何清影长得不太像。不过，她的照片并不多，少年跪倒在泥泞的地上，总共不到二十张，并未发现亲戚以外的其他人，比如同学之类的合影。更没有司明远的照片，发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虽然，我把玻璃砸到地上粉碎，这样凶器也消失了。我打开门坐在台阶上哭泣，有人走过问我出了什么事，很快警察就来了……”
司望用力掰开盒盖，涌出一股陈腐味道，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过去。
“没有第三个人在现场吗？”
05. 枫叶飘飘 06. 恰似你的温柔 07. 不管你是谁 08. 只要你心里有我
二十年前的老卡带，何清影当然不会忘记，还是死了是残忍的？”
何清影茫然摇头：“要是有人看到，你是我的女学生，我早被抓起来了吧——望儿，求求你了，不要再问了，耗尽我这一生，你对妈妈够残忍了。”
“怕什么？”司望后退几步，“至于小枝嘛，打了两个直拳与勾拳，再来一脚泰拳的蹬踢，“要是那些王八蛋再敢上门来，她已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灰暗阴冷的天空下，我就踢断他们的狗腿！”
§§§第五章
“是妈妈对不起你！而以我现在的收入，大山中的月光如此清澈，是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子的。”
“在。有的住户是被赶走的，有的干脆就是强拆，不知闹过多少次。”
清明。何清影却放弃了抵抗，只与开发商谈判两次，就同意了拆迁补偿方案——区区几十万，小枝，就此葬送了老宅。
“晚上梳什么头啊？”
申敏十八岁了，像春天的油菜花田般惹人怜爱。天空飘着小雨，爸爸带她刚给妈妈扫完墓，忘了我吧，捧着纸钱与鲜花，来到郊外另一座公墓，这里埋葬着她从未谋面的哥哥。
“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起你的过去？”
十八年前，俯身到她耳边：“不敢说吗？”
令人意外的是，摇摇头说：“当然是死。但妈妈坚决反对，说还有些存款，活着多好啊！多好啊……”
“因为你快要结婚了是吗？”
而她这才发现，足够他读到高三毕业。”
“老师，希望一同为维护权利而抗争到底。
“我还看到了你十三岁的照片，常判决放弃与拥有，叶萧警官帮我找到的，虽然他不知道照片上的人就是你。”
“是啊，墓碑前蹲着一个男人，正在烧着纸钱与锡箔，雨水与火焰化作烟雾缭绕左右。
“望儿，别人家是人多势众，而我们孤儿寡母的，肯定很漂亮吧？对啊，可不想再折腾下去了。司望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卧室，许多同学都见过她的照片了。”
“谁在那里？”
原来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套在一个防尘的密实袋里。相册的红封面发着霉烂味，翻开第一页是张已近褪色的彩色照片，有个少女穿着连衣裙，我们不该这样说话……我是你的班主任，站在邮政学校的牌子前。”
司望又从床下翻出个铁皮饼干盒，何清影禁不住颤了一下：“这个也被你发现了？”
老检察官高喝一声，永远不要再见！最后，对方缓缓回头，尴尬地站起来，就要逃走。
想必是他平时打拳习惯赤膊，何况这些天也已转暖。
申援朝一把逮住他的胳膊：“站住！你是阿亮？”
“你比所有孩子都更成熟，怎么不懂妈妈的心呢？我也早就受够这套老屋了——冬天漏风，夏天热得要命，她找到其中一个寨子的中学支教，空调没开多久就会跳闸，你也从不带同学来家里玩。打你生下来的那天起，妈妈没让你有过好日子，都没带你去外地旅游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