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
“上仙!不要——”
麝岚跟着忧焚惊呼一声,来不及爬起去为他抵挡,就见夙离已经伸开五指对上去一道烈火金掌。那掌印重重地劈开九哥手中的鬼叉,也将他整个人瞬间劈倒在地。
那是早已失传于世的佛印金光,只在西方佛祖麾下可寻记载的法术。不料原来这等高深的神佛之术,也早已被魔鬼领悟去了真谛……那世间还有什么公平,什么正义可言?
“九哥……”
我眼睁睁见着九哥身子不支倒下去,心口被炸开一般,望着他嘴里涌出的血花,一下子便瘫在地上。
麝岚哭得哑了声,她一步步挪到九哥跟前,捧起他的头搁在怀里,呜呀着悲鸣。
“哥……”我喃喃着,不断地回想与九哥的种种……我想回家,好想回到那个不认识青珣,不认识弗苏,不认识夙离,不知道自己身世离奇的年华。
“夙离师兄,你记得,这是洛玉最后一次这般唤你。”我蜷握起双拳,哽咽着撑起身子慢慢地向夙离走去:“你害我九哥,欺我仙界,此仇不共戴天。你赢了,便取走我一堆白骨,你输了,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玉儿……”夙离手上染着我九哥的血,他仿佛一下子哀衰,颤巍着手掌:“我……我怎会……怎么下此重手……我方才,方才是怎么了……我没想过会杀了他,真的没想过……”
我冷冷地笑着,执剑在衣袍上化了一道口子:“以此为证,从此,你我只是仇人,此前的交情统统恩断义绝。”
他眼眸炬炬如投入了火把的冰霜,刺穿着我的心扉。我愤懑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我本该自我了断以谢苍生,但若为兄报仇,我更该与你同归于尽。即使我无法与你相抗,也该死在你手里,让我九哥不会在轮回的路上骂我。”
“玉儿……”他声音苦涩,本想开口,却突然紧捂着胸口,一口**吐在地上。
我微愣,不知他发生了何事,但见他踉跄站起,唇角还粘着那白血,残余着一抹笑道:“只怕不待你恨我,弗苏已经取了我性命……”
他说着化为一缕烟魂,消匿在乌云之中。我算着难不成此时弗苏已经破了他元神,所以他的分|身才存活不久?
麝岚哭干了泪,死死坐在地上抱着没了生息的九哥。我赶去,探了探九哥的脉象,刚忍下的泪这会儿又要涌出:“天杀的怎么一点都探不到!”
“我没想过再回去的,仙子……”麝岚木木地抬头看着我道:“我没想过再投胎,就想着这么守在你们身边的……真的。我不配上仙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我很无耻的在心里头偷偷想过,若是有一天,或许真的能与上仙在一起……或许真的会过上平稳的日子。我要的生活,早已经不是与公上境宸两两厮守,而是想与你,与上仙在一起……”
“麝岚!”我握着她的手腕道:“为了你这一句话,我九哥也不能死!一定要他活着,活着听你亲口说你愿意留下来!”
“仙子……”
我郑重地点点头,“来,我们把九哥带出去,爹娘一定有法子救活他!”
在心里,我们谁也不愿意承认九哥这时或许已经死了,谁也不会允许他死。麝岚来不及犹豫,便与我将九哥的身子搀起,一点点向我们来时的那五行阵走去。
“阿玉!上仙!听得见么?都还好么?”
阵外忽传一声令我所有的伪装与委屈都崩溃的声音,弗苏就在外面!
我哭道:“我在!我在!我们都在……弗苏……对不起……”
“阿玉!莫怕!快些出来,我怕那一剑刺得偏了,撑不了多少时辰!”
“弗苏……弗苏……殿下……对不起……”我想告诉他九哥已经与我说了一切,想告诉他我知道了他等我有多辛苦,可这会儿却一句像样的整话都说不出口。
“阿玉……”
我欣喜地落着泪,与麝岚终于将九哥扶到来时那小门前。我教麝岚念了阵诀,待风势停了,见五行停在“土”阵。我心知这阵势与我命格不符,而麝岚属鬼界,早已脱离了五行,便道:“麝岚,九哥交给你,你且带他先出去,还能为他护一护心脉,我与他都是水像,纵然再有腹中的孩子保护,怕也会冲撞了。”
麝岚道:“是!仙子!我定会将上仙平安送出去!您也请千万小心!”
变幻莫测的阵门启了,我送着麝岚与九哥迈出去,且等他们平安见到弗苏再行。过了许久,听得麝岚唤我道:“仙子!我们出来了!与弗苏姑爷正在等你呢,你快出来罢!”
我心中一阵温暖的潮水涌过,再也按耐不住,捏诀闯入。弗苏,弗苏,太多的话,你要等我慢慢与你诉说一辈子才行。
可是谁也未曾预料,鬼界突然山崩水裂,地动天摇。我来不及惊呼,下意识护住肚子,被剧烈摇晃的地面连带着滚入了一只泥石地漩中去。
“洛玉!洛玉!你怎么了?!回答我!阿玉!”
弗苏的声音隔着五行之阵传过来,我知晓他就在咫尺不远,便拼命攀着一处断石,大半个身子已经陷入那漩涡。
“这边山崩了!弗苏……我坚持着……我还要带着这孩子去见你,我还要好生与你在一起……弗苏……我怕我……”
“阿玉!别说话!阿玉!你坚持着!我这便来救你!”
“我——我……”石流不断地淹没过来,我噙着泪,唯一攀着救命石头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弗苏,我会没事的……弗苏,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阿玉!我要你活着出来对我说这句话!我要你当面对我说这句话!上辈子我已经经历过这种场景,你要我怎么能接受你在我眼前再消失一次?阿玉……”
我听着弗苏声嘶力竭地呼唤,眼前却是一阵接一阵的眩晕,再睁开眼时,仿佛被什么人推入了河中,河水漫过了头顶,不断地将我向下按压,喘息不得。而弗苏的呼唤也变得渐行渐远,遥不可及。我想,这一世我又要先走一步了……弗苏,怎么办?这一次,求你不要再等我了,再也不要等我了……我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上路,足矣,只是可怜你,又被我耽误了……对不起……对不起……看来我们注定了是走不到一起,注定了我命中没有你……
☆
微弱的火烤木柴的味道窜入鼻中,我抚着肚子,渐渐恢复了意识。昏黄暗淡的洞穴,恍惚之间,锥心刻骨的疼又袭上脑子。我试着摇摇头,摸摸肚子,小家伙似乎还安稳,这才放了心。咽喉中卡着一股子灰尘,我抚着石床咳了半天,这才猛然惊醒!我竟然好端端的躺在这石床上?而不是被那泥流冲去阎王殿?
我正顾盼四下,兴许能找到出口逃出去,让弗苏知晓我还没死,忽然见着眼前那处火堆后面有几个人走来走去。
不知是敌是友,我轻轻下了床移步过去,竟然见着是身着鬼界兵服的人正忙着打水、收整。见着我讶异地站在眼前,他们吓得躲得远了些,各自忙各自,却不时偷望着我窃窃私语一阵。
我不知此刻所在何处,想找个人问下都无果。
我抱着肚子重新坐在床上,头一回孤独地想哭。我摸着肚子,唤着这与我同生共死的小家伙:“你看看娘亲好没用啊……认不得你爹爹,想起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娘亲恨不得一头撞死去算了。如今慢慢地恢复记忆了,却又惹祸到鬼界,害得你舅舅生死未卜,害得整个六界动荡不安。你真好,都不嫌弃娘亲,这个时候还在这里陪着娘一起吃苦。等你长大了,娘亲一定给你说个最漂亮的姑娘做媳妇!好孩子……陪着娘一起活下去,陪着娘去见爹爹……”我念着,耳后的那枚克夫痣愈来愈疼。弗苏,我还没想起来,我绝不会就这么甘心与你天各一方。
“咳咳……咳……”
一串咳嗽声传来,我没有回头,也听出了来人是谁。
夙离取了鬼面,半掩着口鼻气喘着行到我身边,却只是呆呆站着,没有开口。半晌,他退了几步,坐在不远处一只石凳上。几个鬼奴走过来搬了几筐什么,一股股幽香便钻进鼻孔里。
我侧过头,见着那筐子里尽是那簇簇幽蓝的小花。这才忆起我与麝岚来到鬼界那日,见着劳役的鬼奴们背着这些沉重的木筐出城,原来竟是去采这些蓝花。
“我九死一生……没想过弗苏会破了我的阵势,看来,昆仑太子的名声也是名不虚传……咳咳……”夙离说着说着又是一阵猛咳,“……此地是我早已铺下的后路,不会有人能寻得到,你怕是要一辈子与我在此,所以,你听了之后,会不会屈服?”
我浅笑:“那么,我便该欢喜的与你在此避世,占山为王了?”
他默默地垂下头,竟有些似个犯了错的孩童。
我敛笑,“如何,你不要那权势,只要我一个了?”
夙离依旧沉默,我转过身去,见他出神地磨砂着桌上一叠红衣喜服,模样虔诚喜悦,却渗透着无边的悲哀。
我知晓那是给我的,看着他依旧出神的面容:“你要我穿上么?”
他顷刻抬起头,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慌:“不……我知晓……我知晓你要作何。”
我忽然觉得他比我要悲惨得多,凄然勾笑:“我没想着自尽,我还要活着去见弗苏。我一日没有将他想起,一日就不配死。你我已是仇人,我哥哥现在都死生未知,你还将我囚禁在此,不能与弗苏团圆。可是我却无法恨你,我真是太恶劣,竟然对你恨不起来……还想着你如此悲惨,我答应不了你的要求,但是换上那身衣裳还是可以的……我也想穿着那衣裳给弗苏看……”
一声碎响将我的深思勾回,夙离已经将那身喜袍挥去了地上。他目色凄怆,恨意绵绵:“玉儿,你从来都只是怜悯我,却永不会看我一眼!我会让你见他的,他死了,我会送你们见面的!”
他说罢便拂袖冲了出去,我心骇不已,哭嚎追上去拦住他却被几个鬼奴钳制住。
“夙离!夙离!你敢伤了他!我让你永世不得安宁……不要——弗苏!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