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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利用我早先在京师笼络的人脉和培植的死士,造反推翻了拓拔烈,扶八岁的睿王登基,然后我再一步步掌控他,进而掌控朝政。”
“到时候,人凭一张嘴,什么我是柔然国人,阴谋亡国,我全都可以推翻了它,说它不过是句谣言。盛威之下,又有谁敢不信。”
慕容缺闻言怔忡,一时间只觉得有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这是张网,陈朵已织就了多年的网,如若一头罩下,谁输谁赢,还真是难有定论。
“那么。”他问,犹有后怕:“你为什么要放弃。”
陈朵这时失血过度,神志已有些昏沉,眼波不知飘往何方,也不做答,只幽幽反问:“你可知我来了这京城多少年?”
“二十年了。”他自答:“那如若将睿王扶上帝位,我把持朝政,直至柔然休养生息完毕可以卷土重来,又得多少年,十年?还是又一个二十年?”
“我累了,累了。”他叹:“想歇息,但又不敢就这么辜负了他们殷殷盼望。”
“慕容缺,就算你前生欠我,借你这手,将一切终结吧。”
“来世里,我们就做真正剑拔弩张的仇人。”
“别再做这样隔山隔水隔着云天的朋友。”
“那我呢?来世里,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别再有这样的斩不断的瓜葛?”
有人接了下言,苏蔓,她将门帘挑了,缓缓步了进来,吩咐慕容缺将陈朵放下。
于是陈朵便倚在墙角,苏蔓在他跟前半蹲,施尽百法,想将他血止了。
陈朵很安详,像一只再乖觉不过的猫,任由苏蔓拨动。
许久,苏蔓听到叮的一声微响。
那是自己的泪,含着言说不明的情感。
“一定要这样吗?”她问:“这便是唯一的选择?”
陈朵将头侧了,不发一言。
慕容缺叹了口气,蹲低身子,与他四目相对:“你这样决意求死,就当真只是倦了,再没别的因由?”
他继续将头侧了,继续不发一言。
然而正搭着他脉的苏蔓却发现了端倪,此刻正霍然抬头:“为什么?你体内居然有噬心蛊,而且这蛊虫还如此强盛。”
慕容缺则更是诧异:“我已经给他服了血,就算是体内有噬心蛊,也该遇到克星了吧?”
言毕突然灵机一闪,想起许久前陈朵曾说过的一句话。
想起那日雁云十二骑来犯,他盛怒下掌劈燕歌行坐骑时说的一些话。
“我已说过,无有圣女血,我也保她大事得成。”
“且事成之后,我全盘功力奉于她。”
“她还要怎的,我以这样代价,不过换这一家人周全。不相信吗?莫非要我再服食一颗噬心蛊!”
明白了,早该明白。
他低头,沉声问向陈朵:“当日阿那颜肯放过苏蔓一家,就是因为你服了噬心蛊?应承她一定保她事成,最终还将功力都奉给她?”
苏蔓无言了,陈朵心思则悠悠不知飞到了哪处:“我也不想违逆她,也不想叫她失望,她是一手将我养大的姐姐,亲姐姐。”
“但是权欲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她如今只是颜妃,只是颜妃……”
言下唏嘘,虽则失望,但也仍有情义。
苏蔓恼了,一把握住他肩,恨不能将他摇醒。
“所以你违逆她,所以她不给你解药,所以你噬心蛊屡屡发作,所以那蛊虫才如此强盛,连圣女血也克制不了?所以你来求死?”
“这算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你还有别的选择,你未必就不能背叛她。”
陈朵闻言摇了摇头,将左手自风裘里抽出,试探着触上苏蔓脸颊,将她那滴泪抹去。
苏蔓不曾闪躲拒绝。
于是陈朵轻轻一叹:“明日月圆,我若再不取了慕容缺性命,则又是一番噬心之苦。我熬不过了苏蔓,这个选择,已是不二之选。”
“好姑娘,别哭,也别原谅我。”
“来世里,我们就真的做个陌路人,别再有这样斩不断的纠葛。”
苏蔓颤着肩,将唇凑到他耳边,想唤他声爹,知道这已是最后的机会。
可中间隔了那么深沉的恨,这个字,却重若千斤,如何也说不出口。
陈朵摇头,示意她无需为难挣扎,倒是自己将唇凑了去,在她耳侧低语了几句。
苏蔓闻言一凛,想言说什么,却被陈朵止住了话头。
“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决定。”他说,用尽最后气力。
然后,风卷起了雪花,血停止了滴答。他,也结束了善恶挣扎。
也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苏蔓和慕容缺将陈朵埋了,一堆新土,孤零零的立在后山。
坟前木牌立着,上书五个字。
陈朵,苏蔓立。
五个字,刻着斩不断的骨血联系。
苏蔓在坟前立着,不知为什么,却再没了眼泪,只有叹息,声声复声声。
“你说。”她问慕容缺:“他不肯杀你,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
慕容缺上前搂了她肩,捂住她冻的紫红的右手:“都有吧。为了和我惺惺相惜,也为了你不失去我。”
苏蔓似还有重重心事,将头倚在慕容缺肩头,抬眼望他,似是想一眼望够。
许久后有了下言:“如果有句话,我告诉了你,就有可能失去你,那么我该不该说?”
慕容缺似早有准备,将她搂的更紧,闻着她发香:“随你,真的随你,走到今日,无论我们如何自私,贪恋这份感情,都不为过。”
苏蔓低头:“可我怕我不能原谅自己。”
再抬头时神情坚定:“你去吧。他说聂云铮被关在刑部大牢,如若再迟半步,怕就要被问斩了。”
牢内虽则戒备森严,但慕容缺到底还是寻着了聂云铮,一剑将锁住他的铁链斩断。
“走。”慕容缺拉住他手,没有时间叙旧,一心想着先脱困了再说。
聂云铮却像中了邪,在原地痴痴坐了,念着三个字:“我不走。”
慕容缺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回身问他:“怎么了?”
那端回答:“副将叛变,领了命回丽宛,说是犒赏三军,其实是在酒里下药,将所有人乘机缴械绑了。”
“我不该这么蠢,相信拓拔烈的鬼话,害的众兄弟都没了命,我该留在这,陪他们一起死。”
虽说早在意料之内,但这消息还是叫慕容缺心间一震,不自觉将聂云铮腕握的更紧:“那正好,我们赶去,兴许还来得及。”
聂云铮将腕挣了,语气里尽是绝望:“来不及了,昨日那人说,他们计谋已然得成,所有人束手就擒,只等问斩了。”
慕容缺闻言也失了神。
结局,这便是他们几万人浴血换来的最终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