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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头看看我吗?”见床上人不语,他将手抚过他发际线,动作轻柔却又透着决绝。
“我不勉强你,我桀骜不驯的慕容公子。”
“来人。”苍白双手轻轻叩起,拍着欢快的鼓点:“将慕容公子金贵身子移架廊外,何时身子不再金贵,肯正眼瞧我,就何时移回宫来。”
“潘美人。”他回头笑着,望了望呆若木鸡的妃子:“奏一曲助兴吧,莫要傻站着。”
屋外雪光潋滟,屋内琴音淙淙,拓拔烈似很欣赏这等光景,斜倚在榻上,随手翻阅起了奏章。
逆天暴乱者死,贪婪好色权贵留着,用于力量的制衡,朱笔轻快的滑过竹简,拓拔烈浅浅笑着,目光不曾有一瞬飘往窗外。
“移架回来吧。”突然,没有任何由头的话出了口,琴音断了,拓拔烈将语气加重,缓缓重复:“请慕容公子玉架回宫。”
人回来了,眉梢都结了冰雪,目光却仍是一贯的平淡死寂,再无有往日一丝星光。
“冷吗?”将一床锦被覆上他身,拓拔烈无限怜惜地将他移近火盆:“烤烤火吧,小心冻坏了身子。”
火烧着了被角,瞬时旺盛,空气中开始泛起一股浓烈的焦灼气息。
“潘美人。”拓拔烈语声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欢快:“再奏一曲吧,欢快些的。”
“慕容缺。”目光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痛苦挣扎,拓拔烈言语中更是自信满满:“身后羽翼褪尽,折服于我膝下,会有那么一天。”
言毕将他身上锦被扯去,横抱在手。
长不及中人的君王,横抱着一个欣长的身子,模样甚是古怪。
在那怀中的慕容缺,目光定定地望着地下盛焰,竟隐约透出了留恋之意。
若火将身焚尽,便可叫屈辱痛苦终结了吧。
这样的去处,如今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从池水中起身,慕容缺将衣衫披起,有侍女牵过衣带,意欲为他系上。
“莫要碰我。”白衫下人突然一个错身,急急向后退去,差点落入池中:“脏。”
“碧喜人轻身贱,不配服侍公子更衣。”池边女子垂了眼,睫毛微闪,隐透着落寞。
“碧喜。”慕容缺叹着:“你年华正好,冰清玉洁,怎会脏呢。”
“脏的是我,莫要污了你双手。”
“公子。”碧喜抬了透,那一双黑眸中的沉痛厌倦,直刺入了她心,叫余下话语哽咽在喉,凝成了冰。
“慕容公子。”池边有人轻唤,是陈朵,目中永无热意的陈朵:“圣上传召。”
慕容缺却似充耳未闻,将衣带系好,举步迈往内室。
“圣上传召。”池端人重复着,语中带了肃杀之气,身子也飞速靠近,伸手搭上他肩。
纵全无内力,慕容缺也适时将肩一沉,转身与来人四目对决,气清朗朗,毫不畏惧:“他自传召他的,与我何干。”
“何必呢。”陈朵指上发力,慕容缺身形立刻委顿:“执拗不从,只能自讨苦吃。”
内廷偏厦,拓拔烈斜倚在长榻上,座下有两位着攒金锦袍的男子,三人无一人发声,空气中却流动着沉沉的暧昧气息。
慕容缺被甩进殿内,抬首斜眼扫过三人脸颊时,就是广闻博见的君王座上客,也不禁心头一颤。
那一双眼眸,只因恨火初燃,转瞬间又光华重现,直似星辰坠天,千层暗,万点尘,都不能夺其一分光芒。
本是一张绝美脸庞,偏又经了风霜历练,再无半点阴柔之气,只觉雪一般湛凉锐气从肤底渗出,自是君子傲岸,凛凛风华。
“如何?”拓拔烈将杯中酒尽倾入口中,眼中醉意更浓,轻声发问。
座下人只是摇首,满腔惊诧在心胸,再无半句虚言。
“慕容缺。”从座上起身,拓拔烈提起酒壶,将那玉液自慕容缺头顶浇下。
“邀你前来,是有军机要事相商。”
“军机要事?”慕容缺将脸扬了,尝了尝那泼洒在头顶的酒,起身缓缓站起,正比拓拔烈高了半头,俯视着他,无比轻蔑:“又与我何干。”
“若你能解了我此难,我就给你三月清闲,绝不为难你,如何?”
见慕容缺不语,显是心动了,拓拔烈又回身坐下,翻开一卷竹简,轻声细语念着。
“月氏国弱,然屡犯北疆,一击即退,扰民掠财,实为大患。”
“如何?”念罢拓拔烈低下身来,饶有兴味的盯着慕容缺:“月氏国,当年慕容公子镇守北疆时的手下败将,现如今公子不在了,他们却又来犯境,公子可有甚良策?”
“月氏国。”慕容缺沉吟着,恍惚间时光倒流,自己还是那个帐下运筹的少帅:“首将还是兀术吗?”
“是。”
“兀术多疑谨慎,守将不妨示之以弱,暗藏实力,他若来犯,我众一战即退,且留下牲畜粮草,让其防备渐松,以诱他步步深入,最终集中精锐,在我城内将其围困,一举击灭。”
“能而示其不能,果然好计。”拓拔烈击掌赞叹:“两位卿家,就依计前去缴敌吧。”
“而这位文物全才的慕容公子,就当朕赐给尔出征前的犒赏吧。”
言毕步下阶来,长裘扫过慕容缺脚背时,突然停下步子。
只一击,慕容缺就应声倒地,月白长衫被他一把扯过,浅褐色肌肤展露无遗。
“绝美颜色,只是傲慢了些,两位不必留情,好好煞煞他锐气。”
拓拔烈指滑过他脸颊,挑起那唇边被牙咬出的血渍,在口中轻轻尝着,似觉十分鲜甜。
“掌灯!”他突然改了心意,又回身迈上高阶,在椅中坐定:“将这宫中人系数叫来,越多越好。”
“咱瞧瞧这慕容公子身子是怎么个高贵法,这样自傲。”
那一夜过后,拓拔烈果然三月绝迹慕容缺住所,给了他自己许下的安宁。
而慕容缺闲时也不过翻翻书,散散步,望望天,看来并无异常。
但碧喜还是发觉,在他心底,还是有某样东西碎了,碎片擦进了心房,因为痛得极深,所以反而无言了,连感觉都有些迟钝。
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入了口,口角起了泡,也不觉得烫。
冬日里洗沐,泡了一下午,池水湛凉,也不觉得凉。
这样无声的绝望,在他日子里兜着,时不时无意中掉落,看得碧喜无限心伤。
第一次见他眉间有了生机和隐隐喜色,是在一个暖阳斜照的下午。
那女子牵着一个幼童,是踩着细碎阳光走进来的,每迈一步,阳光便透一分,终于照透了暗,叫他轻快地抬了头。
“柳云,淳儿。”慕容缺急迈上前,那幼童有日子没见父亲,咯咯笑着扑身上来,脸蹭着慕容缺下颚,双臂环颈,无限依恋。
“还是个没规矩的小泼皮。”慕容缺将脸贴近,那肌肤还是和记忆中一般丝滑晶莹,美好得叫人心颤。
单只为了这一桩美好,叫他不沾污尘。
怎样的痛,也还是值得吧。
“皇上驾到。”外廊碧喜一声响亮叩迎,慕容缺连忙将手上孩儿放下,连同柳云一起推入房内屏风的暗影里。
拓拔烈进得房来,将眼扫了那百鸟朝凤的屏风,嘴角浮起了一个邪魅的笑。
“三个月不见,你可想念寡人。”看似温柔的手毫无顾忌得探入慕容缺衫内,一把将他后襟掠起。
“不!”回头迎向那屏风缝隙里透过的两双眼,慕容缺第一次觉得怯懦,怯懦得只想哀求:“到卧房吧,这里……不方便。”
“终于肯发声求我了吗?”拓拔烈将脸贴近,欣赏着那点不易见的软弱,手下发力,一下反剪住他双手,甩到地下。
“出来吧,躲躲藏藏,何必呢?”一手将屏风拂倒,拓拔烈并不褪下衣衫,只对着地下慕容缺,比了一个最屈辱惨烈的姿势。
屏风后柳云的脸被迎光照着,凝成了一尊石像。
她想起了她头上那把金钗,于是伸手将它拔下,很自然很沉稳地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