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您的队友江楼月已下线。
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逢君默默关掉聊天面板。
心中忽然便有些担忧。以往她不在时最多也不过是有些怀念,这一次却是格外不同。
想到她先前的一些反常,他心中更是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连忙拉住身边的往事如烟,急道:“喂,厨子,麻烦帮个忙,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嗨,大概是有人动了电源之类的吧,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啊!”往事如烟倒是没怎么在意。
“可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好像查到很多东西了,那些人不会放过她。”那些人的手段逢君十分清楚,越往深处想,他便觉得心中更冷。
“好,我下线问问。”往事如烟无奈道,直接掐了电源下线。
“哎哟!”庄明月强制掉下线来,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倒抽几口冷气之后,她这才看到面前那个一脸急切的姑娘。
“小楼你要我下线……也不用直接拔我头盔吧,很痛的诶!”庄明月郁闷地揉着脑袋,狠狠瞪了一眼床边站着的小楼。
“有……有电话找你!”小楼来不及辩解,只是拉着她冲到客厅,将电话听筒递给她。
庄明月刚刚接起电话,没等开口,对方便先行说起话来。
“你好,是庄小姐吗?我们从您母亲那里得知您正在朋友家做客,冒昧打搅,实在是我们的不得已。”说话的是一个男音,一大段平常客套。
“说重点。”庄明月没心思听他唠叨,直接丢了个三字通牒。
“这个……庄小姐您好,我们来自A市监狱,我是监狱长XX,根据我们的犯人资料的录入,596号犯人的在世亲眷,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所以……”男声继续道,庄明月却惊讶地轻呼出声:“你说什么?他……他出事了么?”
事关自己的父亲,庄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成言。
“是的,庄先生得了场急病,虽说我们已经请了医生进来治疗,可是……他的病情,还是需要立即动手术才是。庄小姐,手术倒是好说,只是手术费数额不小,作为一个在校学生,您……能支付么?”对面的声音有些犹疑,沉默片刻,又道:“其实他这病症由来已久,这两年里已发作过不止一次,他……不想让您难过,这一次也是实在不行了,他现在一直昏迷着,我们……唉,手术同意书上,我们需要您的签字确认,所以还请……”
“不用说了,我回来一次,告诉我地址,我去签字。”庄明月一连串的说完,喘息却是粗沉了不少。
强自支撑着自己那泫然欲泣的冲动,庄明月颤抖地拿起电话旁边的圆珠笔,在便条纸上简单写下一个地址。
此时莫母和小楼都在她身边,见她神色肃然,似是强自压抑着心头的巨变,心中本就有些奇怪。然而,看见她笔尖流泻而出的那个地址,莫母总算是按捺不住,面色一变。
“监狱……你怎么要去监狱?”
庄明月心中急切于父亲的病情,此刻哪里有心思同莫母细说,眼中当下便闪过一丝焦虑之意,着急道:“阿姨,算我最后麻烦你一点事情……带我去一趟监狱。”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刚才那些人是监狱的,你犯法了?”莫母看着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实在不相信她会轻易触犯法律底线。
“我……”庄明月沉默片刻,苦笑:“阿姨,我……能不说么?”
“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好吧。”莫母温和的点头。
当真是她一直渴盼着的,母亲的样子……
坐在车上,她的心绪这才安定了些,莫母并未多问,只是无声地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小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只无声地看着她,不敢出声。
庄明月轻轻叹了声——莫逢君,降生在这个家庭里,你何其有幸!
“等一下,不论即将发生什么……不论你们看到了什么。请记住,我一直都感激着您。”
杀死亲生孩子的恨意有多深,庄明月不敢想象。
而莫母与小楼,必定是要见到庄简的,那时……一切或会改变。
如今时候,她唯一能说的,便只有这一句了。
她早已准备好,以一己之力承受那份锥心的恨意与误解。
监狱距离市中心并不远,三人一路疾驰,依旧是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赶到目的地。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中年人,身穿警装,看见庄明月等人安静的踱步进来,方才开口问道:“请问,庄小姐在哪里?”
莫母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
“我在这。”
庄明月宁静的上前一步,一双眸子静静凝视对方面容,安定无波。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边……庄小姐,他看上去,似乎等了你好久。你先去见他一面,再决定这手术协议签是不签。”中年人和善的向她微笑,庄明月近乡情怯,哪里有微笑的心思,只能用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掩盖过去。
“谢谢你通知我。”
说罢,她便迈着灌了铅似的沉重步子,一点点挪着走进那间红外控制的牢房。
她要找的人此时正躺在牢房的铁床上,面色苍白,沉沉而眠。
庄明月走上前去,颤抖的手指轻触父亲脸颊,心中痛意连绵,足下失力,竟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泪水疯了一样涌出眼眶,她握住父亲的手,哭得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人,曾经手把手地教她写书法,带她玩游戏,给她讲起那些历史长河中湮灭已久的故事。
那时他的肩膀宽厚结实,而现在……他却瘦得惊人!
“爸爸,爸爸……”悲切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不管他如今是怎样的身份,他都是她的父亲啊!
似乎是感觉到一直等待着的人此时正在身边,庄简艰难地张开眼,刚刚清醒,便是一阵喘息不匀,竟是“咳咳”地咳了起来。
“明月……你来,做什么……”他竭力压抑着自己喉中的不适,说话声音却是颤抖得厉害。
“爸爸,你还好么?”庄明月擦一擦眼角新涌出来的泪花儿,哽咽不止。
“咳……告诉你许多次,好好学习,不要管爸爸,爸爸在这里很好……你却……咳咳,咳咳……”一句话未完,他的眼神却是落在红外线之外,那位状若疯癫的中年妇人身上。
“他们,咳咳……他们……”庄简直直看向牢房之外,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莫逢君的母亲与妹妹,眼带疑惑的看向庄明月。
“对不起,不该把他们带来……”庄明月轻声一叹,缓缓道:“爸爸,放心吧,我一直很好,很好……这些年里我妈很照顾我,她对我……也很好。”
庄简目光灼灼地看了女儿些许时候,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丝欣慰。
牢房的隔音很好,看上去,莫母的情绪亦平静了许多。小楼站在母亲身边,静静看向牢房内默默执着庄简手掌的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以及……一丝难言的悔恨。
“爸,你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庄明月哽咽了半天,才想到问话。
“嗨啊,别听外面他们瞎说了,你老爸我好得很,就是个小感冒。担心地跟个什么似的……”庄简依旧想隐瞒,庄明月却用一个无声的摇头打断了他。
“爸,你不用多说了……有些事情,总藏着也不好。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帮你治病。”
说完话,庄明月站起身来,平静的擦干自己眼角泪水,轻轻按了开门钮走出门外。
刚一出门,莫母便扯上了庄明月的衣领,硬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庄明月脸上依旧挂着未干的泪痕,经她一拉,不由得“咳咳”地咳了几声,衣襟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只是淡淡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唇角带着一丝认命的苦笑。
莫母将她拖到监狱外,接着,也不顾狱警在场,“啪”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庄明月早有预料,却还是咬牙生受了这一巴掌,当下便觉得耳膜嗡响,那一掌力道实在太大,竟将她直接扇倒在地上。
“贱人!你们害了我的逢君,你们……你们还想要什么?”莫母双眼满是红丝,此时的语气,却是格外的咄咄逼人仿佛恨不得食她的血肉而后甘。
无法争辩,因为现下时候,争辩改变不了一分一毫。
庄明月这一掌受得委屈,她却依旧是默默将那份苦涩压进心底——这也怪不得她们,儿子死去的仇恨,总要发泄到某个特定的人身上。而她,则恰好扮演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你们全家都是贱人,贱人!杀了逢君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在这给我装无辜,接近我的小楼……难道你要我们莫家人一个个死在你眼前才高兴吗?”碎碎的唠叨着,莫母犹不解恨,猛然一脚踢到庄明月胸口。
庄明月只觉得胸膛处一阵闷痛,好在今天莫母只是穿了一双运动鞋,但那出尽全力的一踢,也足够让她内伤不轻了。
“咳咳,咳咳……”庄明月死咬牙关,连解释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挂在眼眶里,回环良久,却还是没有滴落。
“莫夫人,您这样未免有些不公。庄小姐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孩,这监狱里,也就数她来得勤快,嘘寒问暖,我们这些狱警有时都看得心酸,多不错的姑娘,就是……哎!”狱警看到莫母竟然当街打人,忙的走上前来劝慰几句,见她又抡圆了拳头想要砸下去,冲上前去,手掌用力将莫母的手臂牢牢架住。
庄明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胸口的疼痛着实尖锐,她觉得自己的肋骨似乎被踢断了,悄悄触碰,她能感到自己的胸口处飞快肿起一个脓包。
“贱人,杀了我儿子,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莫母叫骂不止,饶是狱警用力卡着她的手臂,也阻止不了她剧烈的挣扎:“说,你为什么接近我,接近小楼?哈,装得跟什么都不晓得一样,天知道你们家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死德性!”
看见狱警不住对自己使着眼色,想让自己快些离开免得被拖累,庄明月感激在心,却无奈随便一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痛,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侧躺在地上不住喘气。她不敢看莫母的眼睛,估计那里面也是全然的恨意,完全不见与她彻夜长谈时的温和,那样的眼神反而让她心中痛若焚心,虽说莫母因为生气而忘形踢了她一脚,她心中却也没有太多愤恨。
“莫夫人,孩子是无辜的。犯罪的是庄小姐的父亲,您这样怪责一个柔弱女孩子,也未免太过偏颇了啊!”狱警依旧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可莫母盛怒与仇恨之下,哪里肯听?当下便趁着狱警劝说失神的一瞬间挣脱了他的钳制,疯了般冲到庄明月面前一阵拳打脚踢。
庄明月痛入骨髓,却偏偏神志清醒,想昏过去不面对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得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努力保护着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不被莫母踢到,一串串眼泪涟涟而下,她却只能咬紧了牙关,害怕自己的哭叫会更加激怒眼前的夫人,拼命咬着牙关,连哼都不哼出一声。
“贱人,贱人……我打死你,打死你!”莫母已经显出了一点癫狂之态,狱警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重新将她制住,又不好太过用力,只能这样干站着,一手握紧了莫母手腕,一手抓向腰间通话器,想请几个帮手过来收拾残局。
“妈,你住手……快住手,再打的话,明月就要被你打死了!”一直没有弄清眼前状况的小楼总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想要扶起庄明月。可是……她的手刚刚碰到庄明月的手臂,便听到地上趴卧的女孩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轻……轻点,痛……”庄明月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只能喃喃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
“妈,你要干什么?庄明月的父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她是我的朋友啊!”小楼头一次动了怒气顶撞自己的母亲,冲到莫母面前大声叫道。
“朋友……哼!那个贱人,到时候你被她给卖了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莫母大声道,似乎是有意说给地上趴着的庄明月,让她多受点儿刺激。
庄明月自然是听到了,却也只能在唇角泛起一个无声的苦笑。
“我没有,我……没……”
无声地翕动着唇角,她想到自己在案件发生后破败的家庭,想到逢君死后自己心中那难言的痛楚——其实这整件事情当中,最最无辜的,当属自己和父亲了,可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信?
“莫夫人,您先别生气了,这儿的事情有我们来处理,您放心,放心……”狱警依旧在不停保证着,小楼却默不作声地蹲到庄明月身边。
“明月,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对不起,在知道你的父亲就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时,我心里也不舒服……真的。但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手,你在游戏里一直照顾我,像姐姐一样,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小声地说着,默默地泪流。小楼记起先前在游戏中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记起那个总是留在云起城书阁的白衣少女,心中的苦涩之意渐渐浓郁,但是,看看旁边已状若疯狂的母亲,她却只能默默走开。
“小楼……”庄明月开言轻唤,胸口便又是一阵闷痛。她死咬着牙扛过去,续道:“车子,后备箱……拿来给我。”
小楼微微诧异,连忙跑到汽车旁边打开后备箱,却看到一个深蓝色的小皮箱安静地躺在那里——那是庄明月离去前便一定要带上的,可笑她竟直到现在才明白了她这样做的含义。
纵然得到她们如此对待,庄明月,依旧没有选择去恨。一个最最无辜的少女,却是毫不犹豫地扛下了他们全家的丧亲之痛。
将皮箱留下,转身离开。
小楼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逃避。
而庄明月,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满面苦涩。
滑入黑暗的刹那,她微一眨眼,感到一滴泪珠滑入鬓角。
原来,她早已别无选择,只有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