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霏分别后,庄明月进入自己的寝室,翻出纸笔来写出中午看到的所有资料,并随手归纳成表格。
很明显,周彦是有意要让李霏看到档案室里的案件记录。也确如他所想倘若是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份档案,必然会认为她的父亲庄简是实打实的杀人凶手。不过……既然这案件的档案有所隐藏,周彦必定是运用了自己的人脉,隐藏了一部分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也就是说……这案件除去验尸报告之外,其他的……都不能轻易相信。
还有,莫逢君死后,打进他头颅内部的那颗子弹又是作何用途……
庄明月痛苦地抽了一口长气——真是复杂啊,简直是比以前摆弄的电路电流麻烦几十倍!尤其是这场案件的受害人和凶手还是她极端在意的两个人,这实在让她很难保持平静,冷定客观地以旁观者角度审视一切。
庄明月掏出手机,打开写着莫逢君验尸报告的一页。
死因——不用说,被子弹打进心脏的人,能活着才怪!
只是那两枪的射击位置也有所不同——打进心脏的一枪,方向是左侧70度角,约10米的距离,而打进头颅的一枪,则是在尸体躺倒在地的情况下,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用小型激光枪射击,直接紊乱了大脑中枢。
庄明月不由得全身发抖——这个该死的凶手,真是太残忍了!不把他抓出来绳之以法,她就不叫庄明月!
她又翻了几页照片,找到了那枚打入人体的子弹图片。
子弹已经被洗净,射入心脏的一枚,弹壳被抛弃在距离尸体12.5米处,弹道比对与现场那把AK47完全吻合。实打实,这枚子弹必定是由这把凶器枪射出的。
射入头颅的那一发,并不是普通步枪子弹,而是目下非常先进的小型激光枪——依靠高辐射激光紊乱脑波,强制脑神经停止运作。
枪支方面,外行人一打眼看去,似乎查不出什么问题……
可是庄明月却悄悄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把AK47其实只是父亲买来用做展品的老爷枪,这位凶手必定是不懂射击的,不然又怎么会放弃她家保险柜内如此多的高精度武器不用,偏用这把不很好使的大家伙!
至于小型激光枪……
庄明月微微蹙眉——这东西,她怎么不记得父亲玩过?
隐约觉得通向这桩旧案真相的关键,就在于那两发子弹。可她也只不过是会射击,玩枪玩得不错而已,枪支与弹药的知识,她了解的实在不多。
想了半天,唯一能够帮上忙的似乎就只有自己的父亲。庄明月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趴在床上,再也不愿动了。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
庄明月随手接起电话来,却是刚刚和周家人吃完饭的莫家母女。
“在哪啦?哦……还在宿舍!明月你等等,我们去接你。”看起来小楼似乎有些激动,说话的语速是平时的好几倍。
温和地笑了笑,庄明月轻声答允,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
坐上莫母的汽车后,庄明月才搞明白为什么小楼会这么兴奋。
“啊,啊哈哈……太好了,周总裁邀请我去参观他们人工智能的主控室呢。他说我既然能把游戏玩到这么高的级别,做为老朋友,奖励一下也是应该的,他还说他一直很后悔没有把这发明的主人说成我哥哥。”这不,庄明月刚一坐上车,小楼就扯着她的衣袖说个不停。
“不……不行,不能去!”庄明月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莫逢君被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得利最大的都是周彦。如果不是他手段太高人脉太好,保不准警察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去。
或许是旁观者清吧,庄明月一直对那个神秘的周总裁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在那淡淡的微笑下隐藏着极深心机,这使得她虽说没有见过他几面,却是深深记住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
“啊?”小楼没料到庄明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有些纳罕地皱了皱眉头。
庄明月微微掀动双唇,却还是强自忍耐下冲到嘴边的一句劝说。
——如果你去了,有可能会没命的啊……
就像三年前死去的那个少年……
密密的汗珠染满了手心,庄明月惊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连忙强自咬牙忍下了喉中呼之欲出的酸涩与哽咽。
实际上,想到莫逢君,那张状况凄惨的现场照片便会自动自发的出现在她眼前,令她怎么都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难过。
“我只是突然觉得……有危险。第六感而已,不要当真。”心头千思万绪齐齐涌现,庄明月却偏偏无法将其明言,只能旁敲侧击地打一打边鼓。
她明白自己正在做的是多么危险的事情,经过今天的聚餐,周彦应该也能够确定莫家母女并没有怀疑到逢君的死因。接下来的工作……怕就是要利用他们,找出那位真正对此有所怀疑的人,并将之灭口了。
庄明月微微合眼,一丝浅浅的无奈如点水般闪过唇角,又悄然扩大出一圈涟漪。
以前只在电影与电视里看到的情节,竟然会出现在她的身上——这是她不管怎么说都不愿相信的。
素手悄悄伸入衣襟内袋,摸到一个冷硬的东西。
或许……她在这世上唯一能相信的,便只有它了。
默默地爬上游戏,江楼月忽然觉得自己满身疲惫,却又不知应该向何人诉说,只能沉默着坐在月安城的城墙上,望向脚底的云卷云舒,怔怔出神。
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她亦然。
可是……现在的这个时间也实在令她骑虎难下——倘若要将这查案的进程再向前一些,她难免会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使得自己甚至母亲,莫家母女的安全都受到威胁。就此放弃——于情于理,她都异常不情愿。
有谁能告诉她,到底该如何是好……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
江楼月抱紧了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忍了许久的泪水纷纷而落。
她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但近来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却是格外犀利地勾起了她内心深处封存已久的伤疤,彻底打散了她那个名为坚强的面具。
哭了……就哭了吧。
毕竟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月安城又是一个刚刚开放的传送点,不会有其他人前来。
除了……某个被她差点忘掉的家伙。
肩头忽然一沉,一件东西便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江楼月愣了一下,急忙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将那东西拿下来一看,却是一件红色的长袍。
不是别的,正是她昨日做任务时得到的那件隐藏属性装备,朱雀之羽。
“唉,怎么哭成这样子,这任务至于这么感人么?”逢君在她身边随意一坐,紫袍已换做明亮的星坠金袍,依旧有些喘息未定,看上去,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没……没什么!”话是这么说,但是……也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的人,江楼月忽然觉得一腔难受有了发泄渠道,当下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拉近些,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喂,老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借个肩膀用下。”
接着,也不管逢君同意不同意,直接把人家拉过来,趴在他肩上,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青年的身子先前还有些僵硬,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过了些许时候,江楼月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他的臂膀便将她紧紧环住。他的臂弯轻微颤抖,有如她突然间悸动不已的心脏。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心中却同样是百转千结。
想来她已经得知了事情的部分真相,只是不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那些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这消息的走漏。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是谁……很想对她说,不要这样难过,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曾离去。
然而,却也深深地明白,这世上或会有能够带给她幸福的人……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却无奈数年之前的那场变故,打乱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或许他只是其中比较倒霉的那个而已……
“不要难过了……唉,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想要知道真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你总是不听。”纵然千言万语,他唯一能说的,却只是这样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忍耐了太久的眼泪汹涌而出,江楼月想到了太多东西,从那个早已去世的白衣少年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爸……什么爸爸?”逢君有些不解地反问一句。
江楼月依旧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拼命止住了哽咽,说话声却仍是有些闷闷的。
“我知道你和三年前那事有关系……”说话间,她的声音不住颤抖:“为莫逢君顶罪的庄简,他是我父亲……他是我父亲啊!”
回应她的,却只剩了一段沉默。
“……对不起。”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他将那位向来云淡风情的庄简给逼到了这条不归路上,这件事确是他亏欠她在先。
“你……”江楼月支起身子,双臂搭在他肩上,疑惑写满了那双依旧红肿的眼:“你又不曾亏欠我,为何向我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呃,我只是有感而发。”她的脸近在咫尺,一伸手便可触摸,这个发现让逢君的脸色有些潮红,就连说话都不利落了。
“我早该知道,原来那个逢君,并不是你心灵深处真实的样子……”江楼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明知此时二人的动作极为暧昧,却是不退反进,又将脸凑近了一些。
压在对方肩头的手臂上,已经能感觉到那沉重而狂乱的心跳,与她自己体内的一阵炽热互相呼应——实际上,这也是她第一次距离他如此之近。平日里搂搂抱抱的事情倒是不少,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她有强烈的躲避加退却的冲动。
“我更喜欢你这个样子……逢君!”樱红的嘴唇轻轻翕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意味。
她感到对方的喘息瞬间粗重许多,心里那一点小小的邪恶念头愈发叫嚣了,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他却许久未动,右手微抬,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带来一阵麻麻痒痒的触感。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紧入骨髓的拥抱。他的身子颤抖得太过厉害,喘息声粗重地响在她耳边,可以想见这声音的主人心中正在遭受着怎样的煎熬。
“也许……我会告诉你这一切的缘由,不过,再给我点时间,好么?”一句轻声的请求让江楼月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她安静地笑了起来——至少他这样的回答,也算得上是同意,虽说……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过她有的是办法找他兑现!
一直死扣在袖中的右手缓缓放开——录影成功。
正此时,二人的聊天面板同时响了起来。江楼月早就紧张得想要逃开,此时忙的向后一跃,满脸红霞地站远了些,随手将那面板打开。
【私聊】往事如烟:你们要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哇,他够快!”江楼月暗暗咋舌:“隐藏技能额,他竟然也能这么快就升到满!”
逢君也恢复了平日模样,满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当然,厨子嘛!反正搞建筑跟当厨子也差不多,就是需要耐心。”
“不说了,传回去!”江楼月擦擦汗,拍一拍自己的脸颊让那可疑的红晕退下去。
虽说“逼供”也算得上是她的临时起意,不过……咳咳,刚才她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加害羞啦!
传到云起城,江楼月和逢君一露开轻功冲到城郊,一眼便看到往事如烟正在一个大家伙上边忙里忙外。
“大体上就是这样了,按照你的说法,我能做出的最方便的东西,就是它。”往事如烟轻轻一跃,跳到二人身边,微笑道。
那是江楼月属意做出的一个大型升降台,可以使用人力运作,也可以使用法术运作,通过铁制中柱内的齿轮机械来控制那只巨大平台的升降。
这也是建筑师的绝技——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器械来辅助帮战与城战。
江楼月佩服地向往事如烟竖了竖大拇指,重新打开轻功,用力一跃便跳到了平台上。
那平台不大,最多也就只能装下2个人靠背而站,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想要操纵它,就要这样……”往事如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的护栏上,双手用力一推,平台一侧的一根操纵杆便被他推到了全满。
江楼月连忙跳开来,坐到了平台护栏上,为他让出操纵机械的空间。
只见往事如烟一只手印在平台一侧默默输送着法力,另一只手轻松自如地操纵着那根短杆,让那平台时而升高,时而降低,前后移动得颇为自如。
“很不错啊,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东西!如烟……做出这大家伙来你花了多长时间?”江楼月惊叹地看着,啧啧称奇。
“没多久,建筑练满了之后造这东西也就是几小时的功夫。”往事如烟微笑着放开操纵杆,任由平台缓缓下降,重新回到地面上。
“如烟你这几天都没什么事情吧?”不知何时,逢君也坐到了护栏上,面带笑容地问了一句。
“哦。公司里已经没那么忙了,我还好……”往事如烟微笑依旧,轻声道:“这东西你们需要几个?”
“4个就足够了。”
“那很简单……三天时间足够我做完了。”往事如烟爽快地说道。
“五天之后我们去打城战,时间足够吧?”江楼月蹙眉问。
“嗨……那肯定是够的,五天之后刚好是个周末,大家都没什么事,可以上线来凑个人数。到时候你和小月带些刺客直接进去拿印就好,不用管我们,”往事如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所以,你们几只这几天加紧了升级啊啊啊,小月,尤其是你……”
“哦,知道了。”江楼月微微点头,心里暗自腹诽——其实我最近都没什么游戏的心思,如果不是为了打这城战,我根本就不愿爬上来。
不过……唉,这话是绝对不能对人说的。桃花坞打城战,副帮主当个甩手掌柜,这也确实说不过去。
头顶忽然一痛,江楼月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片黑漆漆。
与此同时,白衣琴师突然间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云起城郊的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