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98100000044

第44章 喧嚣的大雨之夜

[15号哨位]

雨一下大,米开广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好了。他们四个人伏在洞口,米开广最靠前。长袖军衣都穿好了,胶鞋带子都系紧了,钢盔都戴在头上了。在这之前,蓝文定和任宠把家信烧掉了。顾家荣对父母的信原是收一封撕一封,没有什么好烧的。米开广不想烧家信,一来他觉得这过分悲壮,二来他的家信都很短,没有任何不能公之于世的秘密。九点半,他们就这样趴着,几乎每十分钟抽一支烟。这是蓝文定老家寄来的烟。他们身后那个和敌军相通的洞子,米开广在下午下去过,设置了一个雷阵。他们估计了两种可能。假如敌军想从后面掏他们,先得让他们尝尝地雷的滋味。地雷一响,他们也可以对付。如果敌军从前面攻进来,他们就跳雷阵。他们不想在火焰喷射器下挣扎,在很长的时间里化为木炭,宁可用自己埋设的地雷痛痛快快地了结。蓝文定说:“不能这样白死了。我们就做四壮士,好让以后的人拍电影。”米开广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做过生意的人,有些方面就显得脑子灵活一点。

地底下传来隐隐的雷声,余音很长,老觉得它要停了,却总是隆隆地响。天上打雷,地下响雷,不知是不是战场的特点。雨在洞外有滋有味地下着。米开广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这样留心过夜雨。蓝文定说:“我那位也在牢房里的哥们,每个月能保证分到两包烟。这是乙级烟。比较差的烟,他们随便可以买。我每次去看他,都给他带上……”

“别说了。”米开广说。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来了。”他提醒。

“真来了?”蓝文定说。

任宠在那里扭了起来,终于在两只手掌当中弄出一声咳嗽。还是顾家荣表现很好,不动也不说。

米开广目测了一下距离,那两个兵影离他们不过八米。他想到这一会儿可能有很多敌人摸了上来,但整个阵地还是只能听到温柔的夜雨声。别的哨位都还没有发现敌军吗?在那么突地一下里,米开广的心从胸腔跳到了耳朵里。他连声叫自己冷静!冷静!冷静!可他的心脏在耳朵里装怪。冲锋枪的保险早就打开了,他的食指碰到扳机,发现这指头麻得厉害。那两个敌兵在向他们靠近,他盯住他俩的脚。现在是七米。现在是六米。现在是五米。看着敌兵出现在鼻尖前,是他的首次体验。打还是不打,要不要开枪?他犹豫不决,因为他想,敌兵还没有发现他们这个哨位。他叫自己冷静,可一点儿用都没有。他的耳朵让他的心脏占领了。

五米,简直太近了。在敌兵眼里,他们这洞口大概是一团黑影,和别的黑影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黑影,在这阵地上遍地都是。这两个敌兵,保持五至七步的间距。米开广瞄准了前面的一个。他的枪口朝上。他们这个山洞是前高后低,因此他虽然不大看得清标尺的缺口,却能清晰地见到枪头上的准星和保护准星的圆环。他心里暗暗怀着一种希望,洞前的地雷或爆炸性障碍物会发挥作用,不需要他们开枪。连首长告诫他们,他们是守山洞,机动余地几乎没有,能不开枪就不要开枪,以免暴露位置,被动挨打。可是,敌兵离他们太近了,太近了。敌兵的枪口好像顶着他们的身体。闭着眼睛,米开广也能撩倒一个。他盯着前面那个敌兵继续往右边移动,走出他的射界,消失不见。米开广把敌兵放过去了。

现在米开广的前方只有一个敌兵了。看来他也没有发现他们的洞口,在跟着往右移动的同时,往米开广的枪口上翘。敌兵的脸朝着米开广的左方,米开广看得很清楚。在潇潇的雨声里,米开广觉得听到了敌兵的喘息声。他猫着腰,紧握着和米开广一样的冲锋枪。四米,只有四米了,可能四米还不到。这一枪最好别让我来打,如果一定要把他打死的话。米开广忽然记得他是炸伤或至少炸死过两个敌兵的,那晚上他没有看到敌影,他是根据声音引爆炸弹和地雷的。近在咫尺的这个兵,这个人,正在撕扯米开广的心。他的心在耳朵里猛烈地跳动。他暗暗催促敌兵快点儿往右走,走出他的枪口。就在这时,米开广的右边响起一声枪声。听到枪响,眼前的这个敌兵敏捷地成为跪姿--右膝着地,左腿弓步。与此同时,脸和枪口迅速转向他们的洞口。这是个训练有素的兵,米开广想到。在敌兵好像要开枪之前,米开广的枪自动打响。真的,他没有想到要开枪,可他的枪自动击发了。他的身体在枪的后座力作用下震动,耳朵被心脏塞满,而且火辣辣的。同时他看到,他打出的第一发子弹就把敌兵击中了,就像打保龄球似的--他虽然没打过保龄球,可在电视上看过,子弹一下就推倒了那个敌兵。他的子弹打出去一梭子,至少有十发子弹,除去第一发,都打向温柔而热情的夜雨。到底打中多少条雨丝,他不得而知,但打中了多条雨丝,是可以断定的。他还看到最后一发子弹,由于受到密集雨丝的阻拦,慢慢地向下坠落,落入一片灌木丛,打歪并且打碎了多片树叶,然后很不甘心地擩入一个小蛇洞,击中一只在蛇洞中觅食的蚂蚁……

在他那样想着时,炮弹下来了。炮弹首先引爆了阵地上的爆炸性障碍物,引起强烈的爆炸声和一声声凄厉的哭叫。这声音好像封存在地狱里,现在炮弹把地狱的大门轰开了,于是这声音一齐释放,地面上只有这种撕心裂胆的声音了。不过他也看到,现在雨下得很大。在炮弹一闪一闪的红光里,粗粗的雨条也一闪一闪的。米开广看到被他击毙的那个敌兵,原来滚到了三十几米外的远处,现在不时被炮弹的气浪所掀动,石子、泥土或者还有弹片纷纷落在他的身上。火药味浓重得令人窒息。山洞好像一只带篷小船,在炮弹的狂风巨浪中颠簸,即使他们趴在舱底,也觉得随时可能滚到船外去,且连这只小船都会随时炸成碎片。耳朵简直疼得受不了。在第一阵炮弹落下时,他从洞口往后退,退到机枪后面。他也是重机枪射手。对此,巨大的爆炸声并没有把他震得忘掉。

洞口落下了一件东西,是炮弹头,它穿透了波纹钢。刹那间米开广觉得他们四个兵都完了,炸塌的洞口会把他们很好地埋起来。他闭上眼睛,准备化为肉酱。然而,几秒钟过去了,炮弹没有爆炸。他睁开眼睛,见它乖乖地躺在那里,好像熟睡的胖娃娃。“是发哑炮!”米开广大叫。兴奋使他全身着火似的发热。无论老天的安排如何,是叫米开广多经受一些时间的磨难还是别的意思,他都乐于接受。去他娘的,老子玩上了,反正小命不值钱,就当爹妈没生我,世上从来没有我这么一个人。

米开广抱住重机枪就吼:“你们往后退,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重机枪一响,就是敌军进洞了,你们就跳!”他没有望哨员们,他只感觉到他们三个往后退。退到最后就是那个地雷阵。实际上他们没有退路。

风雨哗哗地在红光里沸腾。弹片连同泥石向空中迸飞,烟尘滚滚,气浪一阵一阵地涌进洞里。米开广眼睛模糊,觉得整个世界在崩裂、毁坏、坍塌,而他不知怎么地就看到了父母的面孔,他们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这时候洞前落下几发重炮,把那个由他打死的敌兵像一个稻草捆似的抛起来,随后是无数的泥石,好像那天空的碎片,血红血红地,跟着雨点往下掉落……

同类推荐
  • 葬礼之后的葬礼

    葬礼之后的葬礼

    在女演员白丽莎的追悼会上,其弟弟白至中离奇中毒身亡,他的死好像跟姐姐的生日派对有关。原来,韶华已逝、喜怒无常的白丽莎曾在她的生日派对上大发雷霆,声称要揭露派对中某客人的丑恶行径,当天夜里,她就用一颗氰化钾药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几天后,白丽莎的儿媳、女编辑齐海波被害于自己的公寓,令一切变得更为蹊跷……白丽莎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凶手难道就藏在出席生日派对的客人中?新来的公安局副局长郑恒松,会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么?
  • 匪叔

    匪叔

    尹守国,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70多万字,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
  • 走,没事就去墓地走走

    走,没事就去墓地走走

    要有多大胆才敢没事去墓地遛弯…… 不过自古闲人不怕死,没事就吃雄心豹子胆,所以还是墓地还是一个有待开发的旅游景点,要故事有故事,要画面有画面,不时还得出现几个打酱油的……
  • 费洛斯河上的磨坊

    费洛斯河上的磨坊

    弗洛斯河旁圣奥格镇上磨坊主杜利弗因欠债而发生诉讼纠纷,败诉破产后其子女汤姆和玛吉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聪明而勤奋的汤姆终于经过几年的努力,攒够钱还清了债务并买回了磨坊,但玛吉的爱情却因汤姆的反对而频遭挫折。当两人在危难之中和解时,凶猛的洪水却最终将兄妹俩吞没……
  • 爱情保卫战

    爱情保卫战

    讲述了三个年轻女人面对小三的不同态度,从欲望、人性、婚姻、道德等诸多视角展开对小三情感问题的探讨。面对小三,是以怨报怨,最后落得两败俱伤,还是对其不屑,以示优雅高贵?三个女人分别采取不同的态度,结果也不尽相同。酸甜苦辣,只能自己品尝。
热门推荐
  • 古代水利工程

    古代水利工程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古代水利工程》水利是中国古代农业社会的命脉。几千年来,勤劳勇敢、自强不息、智慧善良的中国人民同江河湖海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修建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如都江堰、郑国渠、京抗大运河等。这些水利工程不仅规模巨大,而且设计水平也非常高,有力地促进了农业生产,不仅给当时的人们带来益处,而且泽被后世,影响深远。
  • 轻轻松松做人,快快乐乐生活全集

    轻轻松松做人,快快乐乐生活全集

    学会轻松做人,懂得快乐生活。做人是一门学问,轻松做人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处世智慧;生活是一大难题,快乐生活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人生追求。做人难,做人累,学会轻松做人,做最好的自己;生活烦,生活苦,再苦也要笑一笑,快乐每一天。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昏君,我才是祸国妖姬

    昏君,我才是祸国妖姬

    还有没有天理啊!她居然穿越成寡妇,背了一身债不说,老公的影子都没有。好,你既然不仁,我便不义,不给你多带几顶绿帽子我就不姓红!什么?现在跑出来认她这个妻子了?不好意思请靠边站,姑娘我得挑挑,看谁合我意。是拥有全天下至高无上权利的他?还是邪气痴情的他?还是默默守护的他?还是原装正版的他?
  • 大明龙兴

    大明龙兴

    他,被起义军追杀的亡将之子,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获得《武穆遗书》,凭借此兵法,他以五十亲卫开始崛起于中华西北边陲,结义杨昭武,姜玉伯,破山贼,驱鞑靼,平内乱,受封西北招讨使领甘州五卫总督,北出塞外,千里奇袭蒙古联军,大败建州女真精锐,三十封侯,威震关中,受皇命,南驱张献忠,东逼李自成,驰骋中原大地……起义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击在华夏大地,辽东虎狼之地的建奴,跃马扬鞭直逼京师,朝中内部各种势力为争夺处益,勾心斗角相互陷害,那些拥兵自重的地方总兵,更是骄横跋扈视朝律如儿戏,加上疑心慎重的皇帝,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他,面对这一切,又会有什么样的决断……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感动青少年的100道心灵鸡汤

    感动青少年的100道心灵鸡汤

    共享心灵丰美的盛宴,提升人生至高的境界。以故事为底料,调以哲理的启思,为青少年朋友文火慢炖,烹制100道心灵鸡汤,精心奉献一部感人至深的心灵之作……
  • 天降奇缘:萌妃戏寒王

    天降奇缘:萌妃戏寒王

    一场魔术她穿越到了一个历史没有的朝代。在那里她以为找到了能够相知相信的人。到头来却落得个要被斩首的下场。断头台上他说:“我一直都相信着你,但是你却背叛了我,辜负了我的信任。”这一刻她才知道他所谓信任,在别人的帮忙下逃出升天她决心不在相信任何人,只是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无条件宠着她的男人。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边疆万里行日志》内容简介:他去到那遥远的地方,是回家,而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旅行 在他的笔下和镜头中,展现的是一座座亲身攀登过的山,二条条涉过水甚至救过人的河,一所所亲手摸过宿舍里棉被厚薄的小学,以及一位又一位与他做朋友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身在边疆的当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