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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生的狗

阿生的狗不是阿生的,是东东家的。因为东东家要到外婆家做客,才把狗牵到了阿生家。我们都是东东的好朋友,他叫浩浩,他叫一新,他叫建平,他叫曜东,他叫蝌蚪,他叫丁丁,他叫马铃薯,他叫米海……我们一共有十来个人,我们都是东东的好朋友,也是东东家的狗的好朋友。

东东家的狗叫黑手党,长得又高又大,样子凶猛,它是吴村最好的狗。我们可喜欢它了。记得东东的爸爸刚从镇上带回了它,我们就抱着它玩。那时候它多小呀,毛绒绒的,像一只毛绒绒的球。一会儿滚到这边,一会儿滚到那边。那时候它没有爪子,没有牙齿,只会汪汪的叫(我们是说,那时候他的爪子和牙齿一点不锋利,等于没有)。我们谁都没想到它有一天会变得这么高大,这么强壮,这么凶猛,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骄傲。当然,它的成长,它的进步,它的荣耀,是离不开我们对它的培养的。这是真的。

黑手党养到一个月的时候还不叫黑手党,东东家还叫它“小狗小狗”,难听死了。我们坐在东东家门前的稻草垛上,寻思起来,叫它什么呢?有人说,叫它赛虎,意思是比老虎厉害。这名字听起来确实好,但转念一想,这名字跟我们班主任的名字同上了。我们最讨厌上他的课,所以我们都不能容忍它叫赛虎。又有人说,叫它来福,意思是这狗将给我们带来福气。我们每个人都对狗叫了一声来福,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这名字没有活力,像一个老头的名字。于是我们继续给它取名,有叫西北风的,有叫变形金钢的,有叫令孤冲的,有叫肥肥的,有叫丐帮帮主的,有叫刘德华的……最后,我们不得不让狗自己来决定它的名字,我们把这些名字写在竹签上,又插在煮番薯上,它叼走哪一个就叫哪一个。结果我们从它嘴里夺下竹签,一看是“黑手党”,于是我们就叫它黑手党了。

黑手党小时候虽然调皮,但很笨,我们每天放学回来都要抱它,亲它,喂它好吃的,但是它见我们向它家走去,竟认不出我们,汪汪乱叫。它真是一条敌我不分的蠢狗!我们决定开发它的智力。我们记得电视里放过一个节目,狗能算珠算,而那些天数学老师恰好在教我们算珠算,我们就把狗带到学校去了。我们把它拴在课桌底下,它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满地打滚,好不容易熬到了数学课,我们偷偷地将它抱到了课桌上,目的是想让它学珠算,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对珠算比我们更不感兴趣,它刚一听到数学老师念咒语般地念起珠算口诀,头就大了,它那么暴躁地咆哮起来,把数学老师的尿都吓出来了……

说起黑手党的趣事,说也说不完。自那次数学课失败后,我们对黑手党失望至极,我们一致认为它智商不高,将来成不了大事,将近一个月没去东东家找它玩。可是有一次放学回来,刚走到村口,就见一条土黄色的、威武豪气的狗摇头摆尾地向我们蹿来,原来,我们的黑手党长大了,懂事了,它在村口迎接我们放学归来呢!

发现黑手党有跳高天赋的是浩浩,因为他自己就很爱跳高。浩浩几乎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培养黑手党跳高。当然,这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毕竟,只要是体格健硕、后腿修长的狗,稍加训练,都会跳高,有的还能上墙呢。但能追捕野兽、并能将野兽叼回家的,在吴村,可仅此一条了。这可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因为我们只带它上过几次山,我们也不能教给它一些狩猎的常识,它完全是无师自通!它能用鼻子嗅出野兽的踪迹,会循着野兽的气味一直往前,直到追上野兽或找到它的洞穴。这时候,它就会没命地吠叫,就是在山顶,我们也能听到。它追赶野兽简直就是发了狂,在茂密的树林,陡峭的岩壁,犹如猛虎下山,直到咬死对方或封锁住野兽的洞口……

从黑手党的嘴里,东东一家吃到过野兔、山鸡、山猫、黄鼠狼、獾、小野猪、野麂……我们真羡慕东东家有这么一条聪明、爪利牙尖、会追捕野兽的“神狗”,因此我们对东东很好,目的就是能和“神狗”呆在一起,并且渴盼能吃到一点“神狗”捕获的野兽肉——东东的妈妈总是很小气,每次只能给我们一小块野兽肉,除非是黄鼠狼的肉,才会让我们吃个够。

可是,村里就有这么几个不识时务的、脑袋有点问题的家伙,他们并不认为黑手党是村里最好的狗,他们以为他们家的狗才是最厉害的,他们经常牵来他们家的狗,要与黑手党一争高下。他们真是一群疯子,呆子,蠢货!你仅仅对他们的狗扫上一眼,就知道他们对黑手党的不恭已经如何暴烈地羞辱了我们!法根的儿子牵着的是一条“癞头皮”;张松的儿子牵着的是一条“娘娘腔”;陈思棋的儿子牵着的是一条“白眼狼”;还有一条就更丢人现眼,连站都站不稳,就是抬起一条腿倚在墙角小便,也会淋着尿跌倒,所以我们给它取名叫“软骨病”。

决斗刚一开始,他们就违反了规矩,只见他们一起放开了手中的狗,它们从四面向黑手党蹿去。我们吓得发抖,毕竟,它们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只见黑手党毛发直立,勇猛异常,它先是机敏地退到了一堵墙边,然后露出了它尖利的牙齿,这副架势真有点像评书中“张飞独挡长坂坡”的威武壮烈……只见六条狗你撕我咬,你死我活,滚作一堆,哀叫声不绝于耳……最后,六条狗鲜血淋淋,奄奄一息,围观者不得不对黑手党竖起了大拇指……

从此,我们经常带着黑手党参加狗打架,黑手党对这样的狗打架也慢慢地上了瘾,只要我们一声令下,它就会两眼喷火,一跃而上,将对手咬个半死。唉!这是多么刺激、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我们甚至还带黑手党到别的村去参加狗打架,没有一次不让对手缺胳膊少腿,闻风丧胆!啊!它是一条多么威猛、出色、忠诚的狗!我们多么爱它!多么崇拜它!它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荣耀,多么大的骄傲!我们因此深深地迷恋着它,为它写诗,为它谱写歌谣……

可是现在,我们必须折磨它!虐待它!打它!教训它!我们绝不会因为东东是我们的好朋友而饶了它!就是有一天东东家的人找我们算账,我们也不会饶了它!我们绝不!……

为了顺利地执行我们的判决,我们将它骗到了一片树林,这儿正是我们曾经带它追赶野兔的地方,一切看上去都很熟悉,这儿离村子很远,你叫得再响也没用。浩浩先是将一根肉骨头放在地上,曜东和丁丁赶紧放好绳套,一新亲切地叫起来:“黑手党,黑手党,哦,哦,过来,过来,过来呀……”这个笨蛋以为我们真给它好吃的,它想得倒挺美!我们趁它一埋头,嗖嗖两下子,我们的绳套就将它勒住了。

这个笨蛋汪汪乱叫,满地打滚,死到临头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建平、蝌蚪、曜东、丁丁死死地拉住绳子,就像在学校里拔河一样,其余七个人手里各拿着武器:一新握着一根很粗的木棍,马铃薯举起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浩浩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镰刀,米海摩挲着手中蠢蠢欲动的鞭子……突然间,我们就像怒不可揭的疯子向绳套中的黑手党冲杀过去,将手中的木棍、石头、镰刀、鞭子……如急风骤雨一般,毫不留情地向黑手党,不,向我们共同的敌人劈去、砸去、砍去、抽去……

只见黑手党在突如其来的刑罚中露出了它尖利的牙齿,挣扎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哀求,哀求中带着愤怒……这个杂种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当我们因为劳累而停下手中的武器时,它竟然还向我们摇了一下鲜血淋淋的尾巴,这简直太让人生气了!这简直是对我们人格的莫大侮辱!我们简直被它气疯了! 奶奶的,它不但没有从傻子阿生家逃出来,还收受了傻子阿生喂给它的食物,还整天呆在阿生家里,刚开始我们一叫它它就跑出来了,后来它竟敢和傻子阿生交上了朋友,奶奶的,它竟敢背叛我们!像家将一样守候在阿生的身边,阿生走哪它就跟哪,多么可恨!多么丢脸!简直无地自容!呸呸!这样的狗不教训还教训什么狗?今天,我们非得让你知道知道背叛朋友的代价!我们杀了你也不会解恨的!卑鄙!无耻!呸!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打!狠狠地打!打!打!打!打!打死这畜生、叛徒……

它终于被我们打得血流遍地,残不忍睹,倒在地上,但是奇怪的是它竟然还没有死,经过这般毒打竟然没有死!这可真是让我们满心欢喜。

浩浩说:“我们先把它挂到树上去,再商量商量怎么样折磨它才有意思……”

米海说:“它刚才咬了我一口,痛死我了,我还得用鞭子抽它……”

蝌蚪说:“它刚才也咬了我一口,现在还流血呢!我要用它身上的血来止我身上的血……”

建平说:“上次我带它上数学课,该死的败类故意叫起来,让我在班里出丑,今天我非得,哼,非得整死它……”

一新说:“那算什么,有一次我正吃着一块肉骨头,自己多么想吃,见它向我摇尾巴,就扔给它吃了,我今天一定要从它身上吃回来……”

曜东说:“我最爱吃动物的眼睛了,不知道狗的眼睛好不好吃……”

丁丁说:“曜东,我可不喜欢吃眼睛,眼睛可难吃了,我喜欢吃动物的舌头,喂,谁有镰刀,我要割它的舌头……

马铃薯说:“我有火柴,你们要报仇的就快点动手吧,我可饿了,早就想吃狗肉了,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决定将这件事隐瞒,对谁都不许说。如果谁说了,就让他的下场跟这条狗一样。如果有一天东东知道了,要我们赔他家的狗,我们就用这个东西——拳头——揍他;如果东东的爸爸知道了,要我们赔他家的狗,我们就用这个东西——弹弓——对付他;如果他们一定要我们陪,那我们就让他们的下场也跟这条狗一样。因为从现在起,他们再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了。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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