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思忖一番,庄魅颜就对鸿嫂子说道:“嫂子,你先别急,东西是你拿的这总没错吧。”
庄魅颜见她低了头不吭声,知道已经默认了,便拿起账本,瞟了一眼,笑道:“五匹湖碧色锦州丝缎,光这个就得七八十两银子呢,鸿嫂子果然大方。且容魅颜多一句话,纵然是喜欢,鸿嫂子家里未必用得着这么多布料,不如拿回店里来,这笔账就让杨秀才勾了去,嫂子你说如何?”
这番话说的鸿嫂子满脸通红,她素来爱贪小便宜,也是欺庄魅颜年轻,每次拿布料庄魅颜都陪着笑脸,只字不提银子的事情,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心中不由暗暗记恨。庄魅颜的话合情合理,只是她得了便宜东西,自以为得计,许多布料已经送了人,剩余的也做成衣裳,根本没剩下什么,叫她如何还?
庄魅颜心里也很清楚鸿嫂子家里根本不剩什么布料,这个女人最爱面子,得了许多便宜布料,自然到处炫耀,分给自己的朋友们,这几个月她做的衣裳最多,几乎所有的样式都做了一件,大概好几年都不用做新衣服了。
她早就替鸿嫂子想好了退路,胸有成竹地说道:“鸿嫂子,银子不过身外之物,去了还能赚回来。魅颜还有一个法子不知鸿嫂子愿不愿意?”
鸿嫂子白白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自然肉疼得不得了,听庄魅颜的话里似乎有缓和的余地,立刻睁大眼睛,露出期盼的表情。
“本钱失了不要紧,妹子还是愿意给鸿嫂子份子钱。鸿嫂子人面广,以后只要是鸿嫂子带来的人在咱们铺子里买货,咱们就按照卖货银子的一成提给鸿嫂子如何?”
这不是白捡来的好事么?一份本钱也不用,只要叫几个人来就好。鸿嫂子跟镇子上的大户人家娘子们大都交好,经常一块儿购买物品,便是各府上的管事也都与她有些交情。
庄魅颜见她心动,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包沉甸甸银子,故意重重搁在桌子上,微笑道:“这是五十两银子,是鸿嫂子这个月的份子钱,鸿嫂子拿去数数。”
鸿嫂子眼珠一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稀里哗啦作响,照这个速度的话,自己蚀掉的本金很快就会回来,而且自己拉的客户越多买得越多银子自然越多,这个分账法比以前那个分法更划算。
她立刻破涕为笑,咧着嘴巴拿了钱袋,嘴里却说道:“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没了本金还给那份子钱,这叫嫂子说什么好呢?妹妹就是做大事业的人,到底是大户出身,气度就是不一样。”
庄魅颜见她眼皮子浅,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伤疤还没好,疼已经忘了。她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和颜悦色地说道:“魅颜还小,许多地方还要请嫂子多多照应呢。”
鸿嫂子喜笑颜开,道:“那是自然,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鸿嫂子得了银子,数了又数,仔细地装进荷包里,习惯性地抱起桌子上的两匹绢布,就要告辞。忽然想起这些布料自己还没结账呢,不由面色尴尬,讪讪地放下。
庄魅颜亲自抱起绢布,对杨秀才吩咐道:“秀才,你把这两匹布料子给鸿嫂子送回府上。鸿嫂子,这两匹布就算是魅颜送给贤侄裁件新衣裳的,也不得空去府上拜访,就算是魅颜的一点见面礼吧。”
一番话说的鸿嫂子心里熨熨贴贴,她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就谢谢妹子的一番好意啦!”
庄魅颜继续说道:“凡事都有个度,水满则盈,月满则亏,古人说,俭以持家,还望嫂子时时记着这一点。”
鸿嫂子自知理亏,默默无语,悄悄下楼去了。
鸿嫂子出了大门,楼上屏风后面就传来一串笑声,春菊弯着腰抱着肚子,乐不可支。庄魅颜瞅了她一眼,道:“好好魔障了么?人家还没走远呢,仔细被听见。”
春菊一个劲儿捶着桌子,笑得更加厉害,捂着肚子只哎呦,喘息着说道:“小姐,您真是太有办法了,这些日子奴婢简直快气死了,咱们铺子里的货能有一半被她拿了去,害得咱们不停地上货,本钱压得都快受不了了。现在总算摆脱这个贪财鬼了。”
庄魅颜叹了口气道:“这你可是错怪了这个贪财鬼,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好,可是多亏了她。”
春菊不解,瞪大了眼睛。
庄魅颜解释道:“这些锦州丝缎因为价钱昂贵没有人舍得买,可是在鸿嫂子的带动下,卖的越来越好。”
春菊撅嘴道:“奴婢还以为从此可以摆脱这个贪财鬼了,可是小姐为什么还要给她算份子钱呢?这不是要被她赖上一辈子了吗?”
庄魅颜白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真是白白跟了我一场,竟是个眼皮子浅的丫头,只看到她拿钱,却没看到她给咱们送钱。我早就与你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人既要拍打,又要笼络,须得让她为咱们所用才成,日后用得到她的地方多着呢。”
春菊听得似懂非懂,道:“小姐又要说起大道理了,奴婢一句也听不懂,奴婢可不管这些,奴婢只管着听小姐的话,给小姐做事。”
庄魅颜“扑哧”一笑,骂道:“死妮子学着嘴滑,抹了蜜一样。”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春菊拿起一个包袱便要下楼。庄魅颜瞥眼瞧见一个熟悉的物件,不由脱口而出道:“等等。”
春菊收拾了一个旧包袱,提着就往楼下走,却被庄魅颜唤住。
“等等!”
春菊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庄魅颜。
“你拿的是什么?”
春菊笑道:“小姐您怎么忘记了,昨晚您跟奴婢说,新来做刺绣的洪家媳妇家境不好,让奴婢挑出一些咱们用不着的衣裳给她送过去,奴婢做主就捡了几件,这就准备拿给她。”
庄魅颜示意她把包裹拿过来,她伸手拽了拽最外边露出一只袖子的白色男衫,问道:“怎么这件也拿去送人了?”
说着便轻轻拿了出来,铺在桌子上,重新叠好。
那不过是一件极普通的白麻布的男子斜襟棉袄,布料虽然普通,针脚细腻,一针一线是庄魅颜亲手缝制。那日凌晨小白昏倒在她们家门前,衣衫破旧不堪缝补,庄魅颜帮他包扎好伤口,便用家里最后的一块布料给他做了一件棉袄,没有现成的棉花,庄魅颜还拆了自己一件旧袄子里的棉花帮他絮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