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期到家里来玩吧,带上小莫。
小安说,哦。
我要搬新家了。
小安又说,哦。
怎么不愿意回家呢?梅姐问。
小安说,没有理由。
小莫呢,小莫她没意见?
有也没有办法,我没有家的感觉。
哪里才是你的家呢?
不知道。小安说,我真不知道,我那么小就到体校训练,没怎么在家呆过。
梅姐看着小安,想叹息一声但忍住了。她说,好一个可怜的孩子哦,好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哦。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体育馆了。小安和梅姐一致同意,让白领送他们回体育馆。方向定下来后,梅姐和小安看着对方笑。
现在,体育馆里只剩下一个强壮的女人和一个纤弱的男孩。
梅姐在翻第二天的日程表。她看到上面的记录,小安被租了三个小时,而她一个小时都没有。梅姐说,小安你要发财啦。小安走过来,挨在梅姐身旁。他说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如果天天这样,我不用多久就可以像你那样在这个城市里买个房子喽。梅姐说,嘿嘿,继续努力吧,希望是有的。
训练场上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来了。走在木地板上,“咚咚”直响。
躺会吧。
他们躺在平时带学员训练的17、18号场上。小安躺在17号场,梅姐躺在18号场。
从房顶直射下来的灯光不能直视,强烈得让人头昏脑胀。
还是比赛用的塑胶地板好,打起球来感觉好些,这种木地板硬得要死,躺在上面都感觉不到温暖,一点也不人性化——你说是不是呀小安。
小安侧过身去,看着梅姐直笑。口水都淌出来了,流到地板上去。他说,好像有点冷呢梅姐。
梅姐说,好像是,走,找点东西盖盖身体去吧。
说完过来拉小安起来。小安像泥一样躺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梅姐单腿跪下,把小安的脸扳正,一边笑一边说,再不起来我可就要……小安吓了一跳,梅姐的力量他是知道的,她若是想强奸他似乎也不成问题。小安条件反射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俩的头撞到一起了。
可是,找了半天,除了一面彩旗,他们一无所获。小安看着玻璃柜台里面的运动服,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才能把那该死的锁打开。梅姐说,嘿嘿,那可是新衣服哦,不要吧?把老板惹火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安已经一拳挥出,击碎了玻璃。
小安的右手受伤了,血慢慢的往外渗出来。
他们抱了几件衣服回到17号场,并排躺在地板上。有一股子异味的新衣服,身上盖一件,腿上盖一件。
地板有点凉。梅姐说。
是有点凉。小安说。
梅姐侧身,背靠着小安。小安也侧过身子,用后背靠在梅姐的后背。
还是有点凉。
梅姐和小安都坐了起来。他们背靠背的坐在地上。
你的背很温暖。小安说。梅姐说,你的背也很温暖。
心有些乱。
新的运动衣从前面穿了进去,膝盖上再盖一件。那面彩旗把两人环绕了一周,他们在红色的彩旗里面,小虫子样伸出两个大脑门。
就这么着,两人坐着。
连耀眼的灯光都显得有些孤单。
梅姐说,你看胖子明年有希望拿冠军么?
小安说,很难说,他那样的条件很难说,不过,在35岁以上组别拿冠军应该容易一些吧。嘿嘿,如果这个家伙得了冠军以后就可能不再来练球了,那我可就没有专车接送喽。
梅姐说,你想得可真长远。
小安说,人还是有个理想好些。像我现在这样,过一天是一天,总是觉得日子很漫长,也不大对路。
我一直都弄不明白,那场球你怎么能输了呢。梅姐说。她说的是小安作为国家队队员的最后一场比赛。
小安说,钱。
什么?
小安说,我妈妈病了,爸爸打电话给我,问我要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完了,妈妈还是去了。
梅姐想转过身来,拥抱一下小安,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却绕了过来,在小安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以示安慰。
小安说,几年了,我没有跟人说起过这个,莫红燕都不知道。
梅姐说,那你就退役了?你还这么年轻。
小安说,我有点伤心。那场球我的确没有打好。
梅姐说,我要换房子了。
我也想买一个房子的。小安说,可是我们没有钱。
梅姐说,我来到这里后,老公单位分了房子给我们,很旧的宿舍楼,都住得有点怕了。
你搬家后把旧的房子租给我吧,起码不用怕有人半夜里来查房。
梅姐说,好的,就不收你的房租了。
梅姐说,买房子的钱大都是我的,是我以前打球的奖金,一点点积下来的,本来想留给自己养老用的,除了打球,我可再也没有其他本事赚钱了。挣钱的事,是男人的本分,可惜我们家那口子,没啥本事,只会画几张不值钱的图纸。唉,想一想,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老大了,应该可以一起老死的,就买一个房子吧。
小安说,嘿嘿,房主可是要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哦。
小安说,真想也买一个房子啊。
小安说,有个房子,我大概就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里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