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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手机响了许多次,每次响十几秒。周国忠伸出手想把手机拿过来或者关掉,都没成功。他不知道把手机放哪里了。开了灯,发现手机竟在床底下。他习惯了睡觉时将手机放在枕头边,现在掉到了床下面,说明他在睡着时乱滚乱动。他记得刚才在梦中做着春梦。周国忠的酒劲还不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在等待水凉时,他坐在沙发上。小唐那间屋没有任何动静。窗外有微微的光亮,那是城市的路灯。桂林初冬的夜晚都是这样,不冷不热,正是人需要的温度。周国忠准备喝水,手机又响了。他走回房间,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据此判断,这个用座机打的号码应该在七星区一带。周国忠接听电话说,喂,你找谁?对方挂断了。周国忠索性关了机。喝完水后,他就再也睡不着。长沙老同学,前妻,儿子,陈漓,还有去世不到一年的父母,轮番进入脑子里,有时又搅在一起。一个人能顺利睡着是多么幸福的事,他就想到在隔壁住着的小唐。小唐从哪里来?是从长沙吗?她在长沙干什么工作?周国忠暂时还没搞清楚。或者小唐有意在回避这些话题。

周国忠拧亮电灯,他希望小唐在灯光的响声(他从来就认为灯光是有声音的)中醒过来,走进他的房间,但他又不想打扰她。坐火车是最辛苦的,在车上老是睡不够,下了车又老想睡,这样的体验唐国忠有。现在他出远差最怕坐火车,特别是去东北,那人都要坐死。有时候老总给报飞机票,有时候,老总只报硬卧票,软卧都不让。不管老总让不让报机票,周国忠都一律坐飞机,实在不给报,他就自己填。因此,他每出一次差就要大亏一次,现在他能不出差就尽量不出差。

隔壁房间灯啪地一声亮了。周国忠血液沸腾,身子紧张地抖起来。他正期待着什么,又什么也不敢期待。隔壁没有洗手间,如果她要上厕所只能走出来上公共卫生间。周国忠住的是主卧,里面是有卫生间的。她经过的时候,他会建议她上这个卫生间。可是里面轻轻地有些响动后,灯灭了,声音没了。周国忠酸酸地关掉电灯。

天亮前他睡着了。太阳照在窗台上时,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睁开眼,见到站在门外的小唐。小唐亭亭玉立,脸上挂着阳光一般的笑。

周哥,你不上班吗?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可我怕你睡过时间,耽误上班。

周国忠坐起来靠在床头,下身盖着被子。他发现下面的东西很不听话地挺了起来,急忙用手按住。他说,我上班是弹性制的,晚点去也行,如果没事,也可以不去。

小唐靠在门上,她说,周哥好福气哦。

周国忠用力地抓着下身,他希望它尽快地消肿。他说,哪里!

小唐说,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周国忠说,好啊。

如果你愿意,我还要在你这里住两三天。她说。

他打断她的话,说,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没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她说,真的不打扰吗?你前妻没意见,你女朋友没意见吗?

周国忠说,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就怕你男朋友有意见呢。话一出口,他感到自己真像个情场老手。

小唐轻轻笑着说,我也没男朋友,我从来就没有男朋友呢。

趁小唐离开,周国忠起了床。小唐已经洗漱好,准备出门的样子。周国忠说,家里什么也没有,不然可以在家吃早点。小唐说,不用,我到街上吃米粉。周国忠说,你今天要上哪里?我送你吧,我有车,很方便的。小唐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桂林玩过。全州离桂林虽然只有120公里,可我一次也没玩过。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跟人去广东打工了,平时很少回来,回来也不经过桂林或者经过桂林的时候并不停留。周国忠说,这算什么,我敢说,不是所有的北京人都去过八达岭长城。小唐笑着表示赞同。周国忠说,这个季节游桂林不是最好的季节,当然冬天的桂林也别有一番景象。对于你这个从没游过桂林的桂林人(全州是桂林的辖县),应该好好玩一玩。你这次是专门来桂林玩的吗?看,我猜对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陪你。小唐说,这不好吧?太耽误你的工作了。

周国忠改掉了平时慢条斯理地洗漱的习惯,动作麻利地完成每天早上的这套规定动作后与小唐下楼。

周国忠马上拟出一个游玩线路。他曾经代表公司陪同过不少外地客户,对于浏览桂林他还是比较轻车熟路的。他既当小唐的司机又当她的导游。每到达一处景点,他都向她介绍春夏秋冬的景色。小唐游得尽兴,但也游得吃力。周国忠说,你身体好像有些问题。小唐说,最近身体不好,不过没事。周国忠说,我还看出你游得很匆忙的样子,想用最短的时间游完桂林所有的景点。你是时间不够吗?小唐说,时间很不够。周国忠说,走马观花那是跟旅游团,自助游就应该慢慢品景,把身心都融到景点里去。桂林是一个非常值得深度游的地方。特别是阳朔,走马观花游阳朔简直就是等于没到过阳朔。

即使是走马观花,小唐也要这么做。天黑时,他们游完了七星岩芦笛岩象鼻山伏波山。小唐明天要游漓江。周国忠建议她在阳朔住一夜,体会一下西街上的异国情调。

这一天下来,小唐很疲惫。她脸色比昨天刚下火车时更加苍白,身子更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们停好车,经过解放桥时,她步子歪歪扭扭,微风也能把她吹倒。周国忠扶住她,并且揽在怀里。她没有拒绝。他说,你一定生病了。她在他怀里点着头。他说,我们不去茶餐厅好不好,我们去吃醋血鸭,你长时间在外,一定很久没吃家乡的醋血鸭了。周国忠搂着她回头,回到车上。在三里店一带有好几家全州醋血鸭店,最火的是标有全州文桥醋血鸭的店子。

这家醋血鸭味道很不错,很多人都在等位置。老板和周国忠是熟人,就特别开绿灯,把厨房边上一间小房子让出来,那是老板一家吃饭的地方。老板看了小唐一眼,对周国忠说,你女朋友?周国忠不置可否。老板就暧昧地笑着出去了。小唐胃口不太好,吃了一点就不想吃了。周国忠说,是你病得不轻了吧,这个味道就是最正宗的全州味道,我们都是从小吃这个味道长大的。小唐更没有酒兴。周国忠略感遗憾。他一个人喝着啤酒,兴致勃勃地找话与小唐说。小唐只是应付着。周国忠一边喝酒一边想,要是小唐也喝酒,非常豪爽地喝就好了。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因为酒,他心底里那点肮脏的想法就涌了上来。他还不时地假借关心去摸摸她的头,说,是不是感冒了?

此时老板进屋来。周国忠说,蒋老板过来陪我喝几杯。老板说,我就是来和你喝酒的,味道怎么样?老板对小唐说。小唐说了一句全州话,老板说,哦,原来是老乡。老乡配老乡,儿孙必定满堂。老板为小唐倒了一杯酒。周国忠为她挡架说,她身体不舒服,改天陪你喝。老板说,这不行,老乡呢,第一次见面哪有不喝酒的。周国忠用眼睛征求她的意见,她说,我实在不能喝,下次我一定陪老板喝个够。老板说,给点面子吧。不要以为我长得丑就不给我面子,再丑也是老乡呢。小唐拗不过,就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老板说,不行,要干了。老板托住她杯子的底部,往她嘴里灌。她喝进去后立即吐了出来。老板说,真是病了。吐完后,小唐说,对不起。老板说,够老乡,宁可伤身体也不伤感情!小唐用手扶着额头,看上去很难受。老板说,你在老周身上趴一下吧,就当我不在场。周国忠在老板的鼓励下,将小唐搂过来放到膝盖上。

周国忠唯一的不好就是爱喝酒,每次不喝得尽兴都不会撒手。喝完酒,外面的客人散了大半。周国忠半扶半搂着小唐上车。周国忠使劲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老板在车窗外说,行不行?不行就莫开,叫人开。车放在我这里也行,打的回去。你千万不能出事,我还指望你往我店里扔票子的呢。说完,老板笑起来。周国忠用全州话骂了老板一句粗话,发动了小车。周国忠的确喝得快不行了,如果再喝一杯,他就会“现场直播”。好在离家不远,酒劲大发作之前他把车开进了小区。车停好,喝进去的啤酒要往上涌,他采取一切措施把它们压下去了。这一压就像镇压反革命,再没有反弹。他竟然清醒了,他感到比昨晚还要清醒。

小唐好像在座位上睡着了。周国忠摇醒她说,到家了。她强打起精神,但她下不了车。他把她抱下来。她像一团泥,软软的,酥酥的。他有一种征服感幸福感。她走了几步,发现走不了。周国忠说,我抱你上楼。他把她搂在怀里,她像一只温顺的羊羔,又像一团彩云。他一口气就把她抱回了家。他一念之差就把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她眼睛没睁开,上去就躺下。他为她盖上被子。他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真的病得很重,等下我送你上医院吧。她摇头。他找了个借口把嘴巴凑到她脸上,准备吻她一下。嘴还没挨着她的脸,她就推开了他。他感到很不好意思,心想,自己做得过分了。今晚自己已经多次占她的便宜了,不能再强迫占人家便宜。他帮她脱掉鞋子,把她的双脚全部塞进被子里。

手机在滴滴响,提示他说有信息或者有人打过电话。他拿过来一看,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和三条未看短信。有一个电话居然是万丽打来的。他回拨过去。万丽说,儿子明天上你家去住,我要去广州两天。周国忠说,让他去外婆家不行吗?万丽尖声说,当然行!挂断了电话。周国忠当然想和儿子生活在一起,现在儿子离他越来越远。况且儿子从来没来过伏波山小区,但是明天他要去西街陪小唐。看来,机会又错过了。周国忠打电话过去,想解释一下,但怎么说呢?万丽抢白说,不方便就直说,不要吱吱唔唔的,你的自由我们没权力干涉。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还有一些电话他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只认得另外的那个蒋中华的电话。接到电话的蒋中华埋怨周国忠说,怎么老不接电话呀?我在漓江水月唱卡拉OK,你过来吧。周国忠说,我去不了。蒋中华说,你在哪里?有什么鸟事?周国忠说,我不方便。蒋中华说,你有什么不方便的,陈漓也在这里,你难道脚踩两只船?周国忠说,我真的去不了。蒋中华说,有什么天大的事,快来!蒋中华命令似地挂机。平常日子周国忠对蒋中华是言听计从的。因为蒋对他有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蒋帮了他。周国忠权衡了一下,就决定去打一转。

手机又响了。是旅行社打来的,对方叫周国忠明天早上在家等候,有车上门来。周国忠说,几点的船?要不我们自己去磨盘山码头?对方说,最好不要自己去,免得难找人。对方要送票来,说白了就是来收钱。钱不到手,谁的心里都不会踏实。

送票的人迟迟不来,蒋中华那边又催得紧。周国忠推推小唐说,你怎么样?有人来送票,你能接待吗?小唐迷迷糊糊的。周国忠见到她那病态的美心又软下去了。说,你继续睡吧。睡好了,明天好游漓江。周国忠手伸出被子里,说,我看看温度够不够?他手在被子里几个地方摸摸,一直到摸到她的胸脯才罢手。她的奶弹性不错,他好久没摸这样的胸脯了。小唐把他的手拿开。小唐力气很小,手软软的。周国忠说,我送你上医院吧。去打一针,病就全好了。小唐摇头,说,不用,明天会好的。

上医院是非常麻烦的事,谁也不愿上医院。周国忠嘴上是那么说,心里还是非常不希望小唐答应上医院。

送票人在四十分钟后终于来了。周国忠对小唐说,我出去一下,有事你打我手机,我把手机输在你手机上吧。小唐首肯说,你出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蒋中华那边玩疯了。桌上摆满了酒瓶,大家都在疯狂地喝疯狂地唱疯狂地跳。蒋中华对周国忠说,你什么也不要解释,先吹掉一瓶再说。服务生为他打开一瓶啤酒。坐在一边疯喝的陈漓瞟了周国忠一眼又继续喝。蒋中华示意她过来,她就是不过来,她还搂着一个男的跳起舞来。蒋中华又抢过周国忠的瓶子说,喝个鸟,快去把陈漓抢过来!周国忠仍然不动,蒋中华说你这个没有卵尻尻的东西。蒋中华强行把陈漓和那个男的拆散开。大家都是朋友,所以男的也不好发作。陈漓一边抵抗一边说,蒋哥你算怎么回事?陈漓被蒋中华塞在周国忠身边。周国忠为她倒了一杯酒说,来,我敬你!陈漓对他束之高阁,自己跟着别人大唱《甜蜜蜜》。蒋中华搂着一个女的跳舞去了,他因为过于欢乐,忘了周国忠。周国忠一个人干坐着,很无聊。周国忠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进了K厅的都是疯子,有的人还当着同行的女性面点要小姐,和小姐搂搂抱抱。很不尊重同行的女性。那行为和动物差不多。平常日子能不进娱乐场所他就尽量地不进。有时他想,万丽进了卡拉OK厅里是不是也会和男人们疯玩?想到这些,他总是很难受。酒是乱性的。男人都会趁着酒兴乱乱性,占占良家妇女的便宜。即使现在他和万丽离了,想到这些他还是很吃醋。

包厢里乱成一锅粥后,周国忠趁机溜掉。

回到伏波小区,看到家里那盏仍然亮着的灯,周国忠呼出一口轻松的大气。包厢里那种乌七八糟的声音终于被他甩进了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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