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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1月26日是周国忠和万丽离婚5周年纪念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11月26日。选择这一天离婚是不是万丽有意的,周国忠不得而知。离婚之前的许多年以来,周国忠老是记不住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周国忠从来不在意什么结婚纪念日,什么生日,万丽却特别在乎。难道在乎就是万丽坚决要离婚的理由吗?周国忠也不得而知。离婚之后,周国忠却记住了离婚纪念日。他没有刻意去记,可他就是记住了。

你可能猜出来了,今天正好是11月26日。这天的桂林阳光十分充足,到处暖洋洋的,正午时,还有些热。要是没有蒋中华昨晚的电话,周国忠又要过一个沮丧的日子。昨晚蒋中华在电话里说,陈漓对你有感觉,她今晚约你去爱琴岛咖啡屋见面。周国忠满心欢喜,他过了五年单身日子,每一年都是很艰难地度过的。说到底,他还是想曾经的那个家,想他的前妻,还有他们16岁的儿子。他把这种意思传递过去,万丽却通过他们共同的朋友放话过来说,叫他去死吧! 万丽如此嫉恨他,他一直没想出理由。他一不嫖娼二不养小三不挪用公款四不赌博,人品虽算不上一等,也是过得去的男人。在那些寂寞日子里,他很希望万丽突然有一天走上门来说,开门,我要进来!或者儿子敲开他的门,说,我妈叫你过去。但没有,从来没有。万丽的脾气很倔,婚姻内周国忠都控制不住万丽,离婚了他哪能控制她呢。就这样,他一边幻想着与万丽重修爱桥,一边希望有另一个女人走入他的生活。身边好心人轮番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嘴上答应,却没有真正去见过一个。

陈漓是他离婚后见面的第一个女人,这还是三天前的事。朋友蒋中华请吃饭,陈漓在场。介绍周国忠时,蒋中华对陈漓说,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周国忠,老单身一个,有套小三房,有一辆广本。周国忠抢过话说,打住,再介绍,我那点老底子全暴露了。蒋中华接着说,我就算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了。事情来得突然,周国忠脑子嗡嗡乱响。朋友中蒋中华是最爱搞突然袭击的一个,时常弄得大家手足无措尴尬万分。这样的场合周国忠不好发作,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陈漓身边。陈漓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馨香,撩得他心痒痒的。陈漓笑起来还很甜,说话细声细气的,可能是个温柔的女子。她自己说,她也离过婚,但没有小孩,她也有一辆广本。广本用户是一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笑着说。周国忠极力点头。

吃过饭,他们还去唱卡拉OK,账全是蒋中华结的。蒋中华基本上算一个好人,除了好色和爱给人尴尬,似乎没有太多的毛病。包厢挺大,能唱能跳。陈漓只跟周国忠跳,别人邀请她一律婉言拒绝。周国忠很满意,所以他一次次地打消了请别的美女跳舞的念头。当天晚上1点半,也就是他们分手一个小时后,她给他发了一条短息,是一个要黄不黄的段子。周国忠也想回敬一个段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拿出一本登有笑话的杂志,给她回了一个。她又回信息说,你打字好慢。又说,晚安。周国忠紧接着打她的手机,她却关了机。三天来,周国忠动过给他发信息或者打电话的念头,可最终他只是心动没行动。现在陈漓主动约他,他既欢喜又惭愧。一个男人到了让女人主动邀约的地步,确实很不男人。

高兴是高兴了幸福是幸福了,可是还是有不如意之处。下午一位长沙的老同学打电话来说,他正行进在来桂林的路上,火车下午六点十分到达桂林南站。周国忠嘴上说得很热情,心里却说,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五年了,我都没约过会,这一约会就来打扰。其实在这种特殊时期,他可以撒谎说不在桂林。这是善意的谎言,与品行无关,但是这方面他是有过深刻教训的。几年前吧,有一个上海朋友说要来桂林,那天恰好舅舅从香港回来,舅舅只在桂林停留一个晚上。周国忠有好些年没见到舅舅了,这个晚上应该属于舅舅的。他就抱歉地告诉上海朋友说,现在不在桂林,明天上午才能飞回到桂林。上海朋友说他是去昆明的,想起了桂林的朋友周国忠,想见一面,顶多住一晚,就要飞去昆明,时间也很紧张。双方都表示遗憾,可是飞往桂林的飞机就要起飞,上海朋友不来也得来桂林了。

世上就有那么倒霉的事,晚上7点在漓江大瀑布饭店,周国忠竟与上海朋友面对面相遇。周国忠和上海朋友都吃惊万分,周国忠伸出手去,上海朋友却与他擦身而过。几秒钟之内,周国忠身子被钉在原地。再去找上海朋友时,不见了人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舅舅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后来他假装上洗手间,给上海朋友打电话,对方却掐断。再打,对方索性关机。周国忠猜想上海朋友可能就住在漓江大瀑布饭店,到总台一查,说,上海朋友刚好退房。两三年过去,上海朋友没有给周国忠任何解释的机会,那年过年周国忠给上海朋友寄去对方最喜欢吃的桂林豆腐乳,也被如数退还。接着他给上海朋友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并请求得到原谅。上海朋友回信说,也许你不是恶意的,可是我的自尊心严重受到了伤害,我们还是不要再交往了吧。周国忠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只是一个念头就打碎了友谊。每当想起这件事,心里都是隐隐作痛。

现在长沙同学要来桂林,难道还要撒谎说不在桂林吗?显然不能。

火车没晚点,老同学如期出现在出站口。他站在铁栅栏里笑着说,给你打完电话后,紧接着老总又打来电话要我必须今晚赶到南宁。抱歉,只能下次了。周国忠说,你们老总的电话打得太好了!老同学说,你什么意思嘛?周国忠心头石头落地,内心正欢呼雀跃呢。听到老同学质问,他顺势调侃说,你们老总打破了我们难得的聚会呀!老同学说,我麻烦你不成了,但你还得被麻烦。老同学说着把身边那个小姐拉到前面说,我们从长沙开始就一路聊天,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对了,她也是全州人,和你是老乡哦。老同学说完就跑了,他还要回到火车上,继续他的旅程。

小姐姓唐。唐是老家全州大姓,大家都知道全州那地方有三大姓氏,一唐二蒋三姓王。周国忠祖上本姓王,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姓了周。爷爷那辈人也没说清楚。唐小姐面色不太好,夕阳打在她脸上就显出不自然的色彩。唐小姐行李不多,就是一个轻轻的小旅行包。现在桂林还不冷,有件外套就差不多了。准备发动小车时,周国忠说,唐小姐在哪里发财?唐小姐说,哪有什么财发哟,讨米罢了。对了,你以后不要叫我唐小姐,叫我小唐吧。周国忠说,好的。现在人们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叫人小姐人家会联想别的,叫人同志,又被笑话。硬要叫人美女,也是不好叫的。

有人长得就是不好看,你非叫人家美女,人家尴尬,你也难受。叫人美眉是可以的,可是周国忠叫不出口。他一直在自觉地与网络语言划清界限。再说,美眉也不是他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的。全州是他们共同的家乡,在离桂林120公里的地方,不近不远,风俗却与桂林有些不同。全州更多地受到湖南的习俗的影响,据说历史上全州就是湖南管辖的。当然从前的桂林也有湘南很大的影子,十年前桂林人有差不多四成是湖南人,历史上的湖南人都爱来桂林求生存,解放后他们就都留下来了。现在在桂林当兵的湘南人,转业后基本上都选择桂林作为最后的家,湘南人都有一种桂林情结。周国忠和小唐用全州话交谈,因为老乡的缘故,说起话来都很亲切。

小唐,你上哪里?车走出了很远,周国忠说。

小唐说,你随便拉我到哪里吧,帮我找个最便宜的旅馆就行。

周国忠说,还没吃饭吧?

小唐说,没有。但不要紧,等下我找个地方吃碗桂林米粉就行了。

周国忠说,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周国忠将小唐拉到爱琴岛。这是一家茶餐厅,环境还不错。情侣们都喜欢选择这里谈情说爱。周国忠的想法是这样的,他和陈漓坐一桌,小唐一人坐一桌,账都算他的。如果陈漓没意见,他们也可以共坐一桌。周国忠选定一个地方。坐下后,他把菜单递给小唐说,想吃什么你自己点吧,有套餐有炒菜。小唐说,不用吃这么好,我吃一碗米粉就行了。周国忠说,都是老乡,你跟我客气什么呢。

周国忠给小唐提出参考意见,小唐就定下了一个套餐。小唐说,周哥,你呢?你吃什么?周国忠说,等下还有一个朋友要来。你吃你的吧。说着周国忠给陈漓打电话。那边通了,就是没人接,但十来秒钟后电话断了。周国忠再打过去,对方关机。周国忠心里便凉下来。心里想,陈漓这不是在耍人吗?小唐说,你朋友不接电话?周国忠说,她可能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小唐说,那你点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吧。周国忠说,我还不太饿,稍等一下。其实周国忠在等陈漓的电话。他心不在焉地和小唐聊着时,陈漓的信息来了。陈漓说,很抱歉,约会取消。周国忠很失落。好在身边有一个小唐。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就是好像偏瘦了点。看上去还有些病态,但很美。能与这样一个美女共进晚餐,周国忠心里找到了一些平衡。他希望这个场景被熟人见到。于是他举起头四下顾盼,当目光扫过的都是陌生面孔时,他略为有些失望。他提议喝点酒。小唐说,我不能喝酒。陈漓说,全州人哪有不喝酒的?全州人的酒量在桂林是很出名的。与全州人同出名的还有兴安人灌阳人,统称兴全灌,这三个地方相连,在外都称老乡。有俗语说,“没有三斤半,莫去兴全灌”,“兴全灌,鼎锅煮酒不煮饭”,说的都是那片人能喝。小唐拗不过,就说,那我今天高兴,就喝一点点吧。周国忠点了产自家乡的湘山酒,高度。

喝过几口酒,小唐脸上泛起红晕,人更漂亮了,经过的人目光都要在她身上停一下。周国忠脸上很有光,虽然小唐说自己没有工作,但他还是幻想着能有小唐这么一个女朋友也很不错。周国忠喝得尽兴,可能是因为激动吧,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醉意也比平时来得快。平时不太爱提起的话,一下子全倒给了小唐。他告诉她他的婚姻状况,还有工作情况。

喝完一瓶,周国忠还要喝。小唐说,周哥你要开车,就不喝了吧,改天再好好喝。小唐恳求是真诚的。一丝丝幸福感像抚摸着他的心胸,他说,好,听妹妹的。开车莫喝酒,喝酒莫开车。

周国忠住在伏波山小区一间公寓楼里,三居室,108平米,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人就更显寂寞。离婚前,他和万丽有两套房子,一套房改房,一套200平米的商品房。离婚的时候,他把大房子给了万丽,自己要了面积只有90平米的房改房。房改房很旧了,又是两面临街,噪音很大。离婚后的周国忠一个人住在房改房里,心里很烦躁,就决定要另买一套。离婚时,他不仅把大房子让给了万丽还把儿子和所有现金存款都给了万丽。周国忠那么大方,是想有一天再回到这个家。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幻想是无效的。五年过去了万丽并没有接纳他的意思,尽管万丽至今还是一个人。

周国忠离婚时身上只剩下一万元私房钱,此钱他准备上交的,因为他没有存私房钱的习惯。他不需要私房钱,他不嫖娼不赌博,请朋友吃饭又可以公费报销。这钱还没来得及上交,就到了那年的11月26号,万丽逼迫他离婚达到最高潮。周国忠用身上的一万元钱生钱,不出两年,他身上就有二十几万了,然后慷慨的蒋中华又借了他一大笔,他就买下了伏波山小区的房子。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在他家住过,儿子也没有。儿子从不上他家来。儿子对他很有意见,在儿子眼里,是他抛弃了他们母子俩。周国忠上学校或者大房子楼下去看望儿子时,儿子都是爱理不理的,也不接受周国忠的任何礼物。周国忠不计较儿子,儿子是没错的。他也从不在儿子面前解释什么,更不说万丽的坏话。不管以后儿子孝顺还是不孝顺,他现在都要尽一个父亲最大的责任。

这套108平米的新房,第一个接纳的是陌生女子小唐。

埋好单,周国忠对小唐说,我一个人住着,有空房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去我那里住。小唐想了想就答应了,末了还说,你前妻不会有意见吧?周国忠说,她怎么会有意见呢,有意见就好喽。周国忠就把她带回了家。

小区很安静,周国忠和小唐洗漱好各自上床后,就更安静了。周国忠听到小唐住的那间房门关上,下了小锁。他思绪波动起来,心里有了一些暧昧的想法。有关男女之事,周国忠好久没有过了。他身边没有女人,他又没有嫖妓的爱好,所以他没法过。前两年他时不时还自我解决一下,近年他不那样做了,他觉得那样做有碍雅观,也无滋无味。今天,漂亮温柔的小唐勾起了他的欲望。但是酒劲还是上来了,他在幸福的幻想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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