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计可施的日子里，母亲的注意力转移到麻袋上。只要看到麻袋，她就不会去想令人痛苦万分的小白的婚事。这一天，母亲趁小白不在家又一次潜入小白的房间，母亲将麻袋从笼箱上摘下来，左看右看，用力抓麻袋，当她发现自己的手抓住的是裸女的乳房时，急忙撒手，麻袋掉到地上。麻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体积不小，重量并不重——在农人眼里，这点重量根本就不是重量。
母亲准备解开紧扎袋口的绳子看个究竟。绳子打的是死结，母亲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死结，正当她继续往下解时，小白回来了。母亲不想与小白发生冲突，情急中把麻袋抛回到原处。
小白进到房里来，他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麻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躺下睡觉了。刚才他上堂弟家喝酒去了。趁着酒性，堂弟劝小白一定要争一口硬气，对小慧家提出的条件决不能有一点让步。现在就让女人给控制了，以后怎么办？堂弟的话很有道理。小白信誓旦旦地说，除了两万，她家别想再拿走一分钱！堂弟进一步说，这样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母亲以为小白睡着了，又打起麻袋的主意来。谁知小白根本没睡，他似乎发现了异常情况，急忙把麻袋抓过来搂在怀里。
母亲笑骂说，麻袋又不是小慧。
小白说，让小慧见鬼去吧。让小慧一家见鬼去吧。
小白的吼叫令人解气。可这毕竟不是办法。为了这个婚姻，前期已经投入了许多时间精力和金钱，不能就这么放弃。母亲和父亲在堂屋里商议着如何打破僵局、保住面子和金钱。
媒婆踩着冬日的冷风进入屋子。媒婆的到来没有给小白父母带来多少喜悦，许许多多事实证明，媒婆不是得力的调解员，媒婆受到了两家人的冷落，媒婆真正感到孤立无援。媒婆给小白的父母带来了礼物，是一包真空包装的禾花鱼干。禾花鱼产自桂林所辖的全州县，禾花鱼曾经是送给朝廷的贡品。禾花鱼生长在稻田里，因为以禾花为主食，因此肉嫩而鲜美无比。小白父亲接过礼物后，笑了一下，当他看到是“桂林全州特产”时，脸立即跌了下去。可以肯定，此礼物是小慧送她的，小慧在桂林的饭店打工，只有她有条件带回当地的特产。现在她又转送给小白父亲，表明媒婆没有多少诚意。媒婆心中更不是滋味，说做了快二十年的媒，吃香的喝辣的，时时受到尊重，今年倒好，反过来拍当事人的马屁了。世道变了，随着地球气温的变温，世道变了。
小白母亲却说，转送的礼也是礼，我很喜欢。
媒婆跟着笑了，说，禾花鱼是好东西，我有一个亲戚的孩子去桂林旅游就吃过，回来说，那东西鲜！
我们想讨老婆，做梦都想。可是，小慧家不配合。小白父亲说。
那就办呗。媒婆说。你们只要在两万的基础上再加一点，事情就成了。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可是除了两万，我们再没有多余的钱。你最多只能挑百斤，哪怕只是再多加一两，都会把你压死!我们不是小气的人，如果我们有钱，我会主动多送给对方一万两万。小白母亲说。
我知道，除了缺钱，你们主要的还是不服气。媒婆说。
小白父亲说，太不服气了。天下没有这个道理的，说好的事情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改！
父母和媒婆的话，小白听得清清楚楚。他好不容易熬到有个女朋友，而且就快要结婚，不能就这样算了。如果结不成婚，他这些年得到的间接性经验就会在大年夜怄死。
小白爬起来。
你要干吗去？
我要去找小慧。
小白的自行车骑得飞快。
小慧在村口走来走去，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本来是下了决心今年一定要嫁掉的，没想到起了风波。小慧年纪不小了，附近同岁的姑娘都嫁人生孩子了。小慧自从去到桂林的那天起，就想嫁在桂林。她觉得桂林实在太漂亮了，不在那里生儿育女真是枉来人生走一遭。可是嫁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必须要挑选一下。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呢。小慧长相一般，有钱人看不上她，无钱人她又看不上，一延宕，就走过了几年好时光。去年媒婆把小白介绍给她，她想了一个晚上就答应了。她生在乡下，命里就是做不了桂林人的。小白她是认识的，乡里乡亲的，能不认识吗？小白没有明显的优点，但也没有明显的缺点。
见到小白，小慧心里闪亮了一下，但她脸上立即没了光泽。
你来干什么？她说。
我来和你商量事情。他说。
有什么好商量的！她说。你成天就知道商量事，就不知道和我谈点别的。
他说，都火烧眉毛了，还谈什么别的。
小慧叹了一口气，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轻声说，如果小白是桂林男人，一定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而不是时时刻刻只想到彩礼。可是小白不是桂林男人，只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乡里人，他不懂什么叫爱情什么叫思念什么叫谈情说爱。这辈子她注定找不到懂爱情的男人了。
小白说，你哭什么？你家那么不讲理，你还有理由哭！
谁家不讲理了？小慧赌气说，2万是去年的行情，今年就应该3万了，如果拖到明年，该4万了。
小白说，我家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收成不好，我妈又住了三个月院。你们家也太狠了点吧。
小慧说，我也不想要这么多钱的，可是我嫁给你后就成你家人了。我父母没有一笔钱，将来怎么过？彩礼实际上就是父母的养老金。
那我们先欠着还不行吗？等我今年打工挣了钱，再还你们家。
不行，要欠你欠别人的去。
你把我家搞得一穷二白，你嫁过来后跟着过苦日子你心甘吗？
这是两回事，彩礼归彩礼，以后的日子归以后的日子。
3万元你们要定了？小白说。
对。
一点商量都没有？小白说。
对。
小白指着一只走过来的小公狗说，那你嫁给它吧。
小白跨上自行车跑了。
王八蛋！小慧的骂声积极地追赶小白。
小白影子不见后，小慧说，臭男人，我嫁不出去也不嫁你，我宁可给桂林的男人当二奶也不嫁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