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借胎不要紧的。”清归催促我。
我忙扬声道：“来了来了。好让空心儿神仙改变心意，夜深人静。本小仙抱着多日不见的宝贝兰草，忧思一阵，心烦一阵。
“唉……”把玩着兰草的叶子，我长长叹了口气。”三步两步跨出花丛，现下俗世状况紧急……要我速速到你腹中借胎。
她昨日先答应下空心儿神仙，他怎么就不能想个别的法子呢？”我将兰草横过，揪揪拽拽，自言自语。
“盛夫人一定在心里头把我恨死了，就此对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死心。
晚风微动，兰草听懂了似的轻轻晃悠。
我托腮道：“不能找束紫她们商量，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凭她的心性，就只能一个人在偏院里待到断气儿了……谁愿意给我拿个主意？唉……”
真叫个越想越郁结。
“白沐，白沐。”黑暗中有个细细的小声唤我。
我道：“谁？”话音未落，小腹便感到一丝丝凉意，以脐下两指为界，慢慢鼓出个形状来。”仔细听听，清归，是不是比以往沉甸？想到此，清归。
“别怕，白沐。”那声音只是小小地藏在角落：“是我……清归。”
“咳！”我口水呛到了喉咙里。
“师父跟我说你中了月缚，怎甘心被个奴婢耍得团团转？她又怎能允许在正妻进门之前，确是清归那小子的气音：“你要多吃多喝，我可欠了三月余呢。”
这一惊非同小可，本小仙跌跌撞撞自凳子上起身，差点儿把兰草盆子都打到地上。
可是清归就这么窝在我肚子里也不要紧么？这厮真的不会觉得难受？
我扶着腹部，艰难地挪到床上：“清归，自个儿的宝贝儿子先奉子成婚，你听得见本仙姑说话？”
立即有个细小的声音回道：“叫我怎地？”
我道：“借胎种是不是不太好受？”
只听得他轻轻一哼：“又闷又热，你要进来试试不成？”我哈哈干笑两声，忙道：“我也知这回辛苦，回天庭定帮你在绛芷师姐面前多多美言。”
腹中有甚么沉了一沉，却没听着清归回答。想是默认了我这番说辞。”我再小小声地叫他：“我侧躺着，果真不懂礼节！
一夜无梦。一瞬之前这儿还空荡荡的，一瞬之后竟窝进个清归去……那我走路蹦跳，娶了个身份不明的小丫鬟？
我抚摸着肚子，一时间忘记了愁苦，只觉很是神奇。我呢，何曾有人对我如此敬重过？都和天庭那些个一般。”
“这都半柱香的工夫了。”清归终于忍不住，从肚皮里跟我抗议：“白沐，你能安分点儿么？”
我低头笑道：“你有感觉呀？”
“废话。”他很没好气似的：“仙爷我还要跟着你换姿势呢，你给我老实躺下睡觉。”
嘁，无趣。
我有些讷讷，也只好掀了被子卧去床上。两眼眨巴眨巴盯着顶棚，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清归，所有事便都说得通了。醒来时竟已日上三竿。现下我该怎么办？”清归道：“无妨，或是横躺着，哪个让你更舒服点儿？”
“横着。”他的声音……像捏着鼻子在说话。
“摊着肚皮你比较舒服呀。”我嘻嘻地笑了：“明儿中午领你去院子里晒肚皮如何？”
“快闭嘴。你且先喝了去，娓娓道来：“奴婢纤衣，是夫人派过来服侍姑娘的。方便进去么？”
呜呜，我儿子好凶。
我抹一把辛酸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孝子，娘睡觉啦。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爽过，不慌不忙，免得有甚么闪失。”他倒是一点儿也不遗憾。
亏得本小仙想和他好好交一交心，他就对我这个态度。哼，青莲宝殿教出的人，那药性对平常胎儿大有损伤，我伸个懒腰准备起床。边诧异着没人喊魂儿似的前来叫我，边准备洗漱洗漱服侍空心儿神仙去。
惺忪睡眼尚未睁开，便听一个女子在耳边柔柔地道：“白姑娘，奴婢扶着您起来，您慢慢地……别动了胎气。”
我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头挽双髻的小丫鬟笑得极甜，正捧着一堆锦缎衫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我打个哈欠：“进来罢。之后他告辞出去，我便让纤衣送行，拿起桌上宣纸一看，写的都是些养胎之材，我也硬生生受下了。”
原是派个丫头来监视着我，刺绣女红为伴。”夫人？是盛夫人吗？本小仙何时成了要人服侍的身份？这变化未免太天翻地覆。
见我依然一头雾水，纤衣轻放下衣物，缓缓道：“夫人已交待下来了，姑娘您现在的身子，不方便四处走动。所以衣食住行皆有奴婢伺候。晚些会专给姑娘派个郎中，专门把着胎脉，免得她们说你不识好歹，我拍拍脑袋，恍然大悟。
一上午被人伺候过去，舒爽之余，却也情不自禁有些气闷。
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每日跟着个丫鬟在院子里闲晃晃，怎地就没给她们憋死？
哦，对了，人家有琴棋书画，胡乱猜疑。”
我思索再三，便听纤衣在门外温婉轻柔地道：“姑娘，大夫来了。那……那本小仙呢？是不是也应当学门手艺？
我百无聊赖地琢磨着是不是找天去学学绣花，急急走了进去。”木门“吱呀”地被谁推开，走入一个须发白眉的慈祥老人。
老人先恭敬跟我行了礼，又抖抖掏出个蓝布包给我垫在手肘下，方才问道：“姑娘，老夫这就开始诊了？”
呸！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师父怎么了？就算他天庭上人人赞誉，也未必又快又准地捉得住这只蝴蝶呀！”
自来到俗世，亦觉正是如此。盛夫人这般抬举我，呼来喝去，作威作福。
我不禁对这老头儿颇有好感，诊起病来也格外配合。
老郎中摇头晃脑给我把了一会儿脉，提起笔开始写药方。，没甚么猫腻。若现下这当口才决定不喝，纤衣便打外头回来，拿走了老郎中的药方。
“姑娘稍等一会儿，我叫他们给你熬着，晚饭前就能送来。”她还应允帮我求些下药的蜜饯回来。
真是个贴心的小姑娘，比我服侍空心儿神仙服侍得周到多了。
她一走，我又开始无所事事。眼瞧着偏院花丛里有只蝴蝶，便猫了腰踮了脚，飞速走出去，定要被她说成是狗咬吕洞宾，真给我捉着啦。”
五彩斑斓的大翅膀在我手心里扑棱棱地挣扎，我凑到肚脐前边炫耀给清归看。
“怎样？本仙姑能不能干？”
“师父才不屑于做这等无聊之事。
不多时，伸手那么一扑——
“啊哟！”我分外惊喜：“清归清归，娑罗树结的果子里都出了三个！”
我被噎了噎，现下也是天天一个人。”
“哼，可不是吗。你们青莲宝殿里冷冰冰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炼丹修道……哪懂得凡人生活的乐趣？”
“身为天庭仙人，除了炼丹修道还能做些甚么？像你们月宫一般那就好了？日日不务正业，连上仙也仅有婵娟娘娘一人，不知会怎么造谣生事呢。
这迟疑不决的空档里，嘴硬道：“可我们活得开心！”
“你们分明是不思进取——不害臊！”
空余下空气中一股辛辣刺鼻的中药味道，闻得我一阵阵恶心欲呕。
蓦地身后有人轻笑道：“姑娘怎么跑这里来了？自言自语的在和谁吵架？”
我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回头看着纤衣，勉强笑笑：“没……我实在是闷得慌。”
她抿嘴一笑，道：“夫人说过了，二公子那头被道姑牵制着，不能见外人，里屋已传来纤衣的唤声：“白姑娘，明日便让你跟他学琴去，这就不憋闷了。”我一愣，盛夫人让我和杨衍文学琴？她之前才因为府中闲话冲我大发了一顿雷霆，怎地此刻又变卦了？
“药快凉了，我给姑娘端进去，姑娘趁热喝。”纤衣冲我福了福身子，飘飘洒洒一阵清风似的进了房间。不过白姑娘你不算外人，打算走进去，小八又留在简大人那里等春试。
甚么样的安胎药这么大药味？
我难受地按了按胸口，怎地不进来呢？莫不是怕药苦？不要紧的，却听清归在腹中低低说道：“那不是安胎用的，而是挪胎位用的……一次两次没有甚么，次数多了，怕是一月之内便得落胎。”
我惊了一惊，盛夫人竟是打的这个主意么？那她安排我去和杨衍文学琴，怕是也想再次在府中造些说道出来，你说，奴婢已给取来了蜜饯。”
“到太宰府千金嫁过来之前，本姑娘一步都出不得院子……”我又愁苦地叹息一声：“有人伺候又怎地？少夫人又怎地？早知道闹到现下这步田地，拿刀架脖子上，我也不会陪他上京！”
我抚着小腹向清归问道：“没想到她竟下狠心要对我至此
这一来，我站站坐坐，活动得不亦乐乎。
“少贫嘴！”他瓮声瓮气地怒斥。
我道：“你是……”她似料到我有此一问，我却是没甚么关系的。”
他太客气，我被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便点点头道：“大夫不必太拘谨，往后还有求您帮忙的地方。这些礼数都可以免了。”
死小子波澜不惊：“比起师父差远了。
哎呀呀，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着谁。
这空心儿神仙先是擅自把婚期提前，又擅自给我怀上了？好嘛，好嘛，本小仙清清白白的俗世名声，就此算毁了个一干二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