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儿神仙一向不耐烦应付这些,只道一句:“这事我是欠考虑了。”抬眼示意我说两句。等哪日姚家小姐进门,料想也就此清闲了。奴婢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可事隔三月,马上就快要瞒不住了……不如对外暂且保密不提,这回便是盛夫人,再将仪式办一遍不迟。”
”
盛夫人满脸的恍惚和泪痕,抽噎着坐在床沿,不说话了。一时竟在原地痴了。也许她在想做掉我腹中的血肉是不是更快,但她看向身边的翔鸾星君,又似乎难以断定他对我的迷恋究竟有多真多深,逼得太过会不会留有后患……她表情千变万化,也不得不相信他早已移情别恋了罢。
已是初秋,天气却一点儿不见凉。艳烈的太阳高挂,颇有几分正当暑日的意思。我坐着坐着打起瞌睡,耳边有一人道:“妹妹,你对面的位子可空闲着?”
我仰头一瞧,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臂弯里挂着个包裹,儿子先带她回去了。”
盛夫人看着我,恨恨道:“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承认你了不成?”我道:“白沐愿在一年间不出偏院半步,也不接见外人……以保全公子名声。
女子千恩万谢地坐下,挥手招呼小二,叫了壶茶。
“妹妹也有亲近的人来秋试?”我就知她必要和我搭话。
“嗯。
说到弄虚作假,正拘谨地朝我微笑。”除了存有好奇之心,偶尔上青楼里喝喝花酒……
“原是个神童。”女子恍然大悟,可理解的还是偏差了。罢了,我也没那心思解释。
女子顿得一顿,望向楼下道:“我表哥上次便来考过,可愣是没逾过举人的坎儿……唉,只道:“那么儿子走了。”他一手扶起我手臂,盼望他能到的了殿试。”
我不禁问道:“若再过不了呢?”她笑道:“他便答应了安安心心跟我回乡种田结婚。”
我看戏似的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他们凡人都是如此,出身不好的想混个官当,出身好的便想位谋高位……做官有那么好么?我摇摇头,继续磕瓜子。
“还请娘亲好好斟酌,考期当天士子云集,我见他们两个随了人潮进去,白沐的身子不宜长跪,要盘瓜子,边磕边等。一个是当下服侍的公子,你便一心向着这小蹄子?”
我道:“我姓白。”她见我兴致不高,便自顾自地谈起了家谱。
不得不说她真能侃。上至族谱中一名显赫将员,曾是皇上钦点御赐,下至爹娘姊妹间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她说着不烦,轻声道:“小心。”仿佛我肚子里,丢下铜钱便起身离开。
不料她却赶忙跟上来道:“妹妹也去找人?一起罢。”
我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拨拨长衫青衣的读书人,潮水似的往外涌。好容易听她惊呼一声:“考完了?”我如获大赦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道:“公子这边!”
那倒霉催的竟没看着我。
不多时便遂了我的愿,那厮本就高挑,站在人群里,令人放眼一瞧,便见之忘俗。我忙在个彪形大汉身后又蹦又跳,当真有他一个孽种似的。
盛夫人在我们身后站起来,举高手掌再喊:“公子——这边!”
空心儿神仙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究竟算甚么关系?
我拉着他的袖子就钻出人挤人中,喘下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
“谁?”他面有不解。
我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只不过怕你被人冲散了。”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个清脆嘹亮的女音:“妹妹怎地跑那样快?一眨眼你人就没了。”
我膝盖一沉,险些给跪倒在地。我挤前两步,躲入拐角一个暗巷里。
“之儿,毛毛躁躁的。”他不禁皱眉:“有妖魔?”
我苦笑道:“比妖魔还麻烦些,先在这儿躲一刻罢。”说罢,竟发觉自己双手相合,正伏在他胸口上。
隐隐有温热传来,我心头一颤,抬眼瞧去,他也正低眉看下来,四目相投间呼吸可闻。那双眼眸漂亮得勾魂,你真的那么在意她?那你表妹的事情——”
女子的笑意立刻促狭开去:“是情郎?”
“呃……对不住。”我触电似的朝后退开。
不得不承认,这厮在天庭炙手可热,并非没有道理。
“怎么了,让本小仙都丢脸地呆看了半晌,我毕竟比不上他。
他脸上一派镇定,疑惑地低声道:“又怎么了?”我怎好意思把想法说出口来?唯唯诺诺了一阵子,弄得气氛好不尴尬。
他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和我的瓜葛,已帮你换来了解药。”
我看一眼那红彤彤的药丸子:“你把内丹还给她了?”他点点头,道:“若不然,你今天晚上会遭万蚁蚀心之苦。”
我心下有些感动,接过来道:“我欠仙君一个人情,往后但凡仙君有甚吩咐,小仙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扬起傲然的眼瞥我一下,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淡淡道:“你别忘了就好。”
我旋即吓了一大跳:“不会不会,他还小,不懂这些的。
又怎了?我不解抬头望他。真不愧是天庭上仙,翻来覆去在掌心里看了一阵,他支支吾吾了好久,点了点头。
“这……这药丸吃下去一半可以暂压抑下蛊毒,再吃下去一半方能根治。只不过整颗入腹之后,有些小小的弊端。”
弊端?我试探地问:“会折损小仙修为?”他摇摇头。
我再问:“会污浊小仙仙根?”他又摇摇头。
那是甚么?我猜不出来了。
暗巷里空无人烟,要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才缓缓地道:“这药性里阴元之气极强,女子服下会令其心智大失,也可以说是种了不得的……”他清了清嗓子:“春.药。”
我脸色大变,后脑如被人重击,呆呆问了句:“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小仙只有三条路。
“妹妹叫什么?”她从我的盘子里挑了颗瓜子。我踮着脚尖搜寻,头一次无比期盼看到空心儿神仙的身形。急急推着空心儿神仙,浑身微微地颤抖。我同他如此接近,大约是很不明智的事罢。便挑了对面的茶楼坐下,道:“今日卯时我同乾宁见过面,一面伏低身子。要么是死,要么是生不如死,再要么就是服下此药?”他叹息一声,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不需担心。你虽法力尽失,好歹比凡人是有定性的。本君回去之后便和盛夫人说,一月之内将你的婚事办了。成亲那日服下此药……也算一举两得。”
他转过身来,仿佛怕我不放心,加道:“我断不会有甚么逾越之举,你只信我便是。”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空心儿神仙的定力我是信得过,似被这无情的话语弄得晕头转向,通通被他看去,往后在他眼下,我还要不要做人?
他道:“此祸端因我而起,同你原本也没甚么关系。
“若娘亲不先应下此事,我算是见识到了。”
我讷讷地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可是,您妻房还没有纳……”我突然想起一事,道:“这样于理不合,想不出怎样回答了。是她要我在杨衍之身边牵制,怕都不会答应。”
“不答应?”他冷冷一笑:“那也就只好用些手段,让她们答应了。”
盛夫人瞬时哑然,心中暗骂那乾宁道士好不缺德。这事由我来解决,你不必太过担心。到府邸才稍作休憩,他便风风火火地拉着我赶去盛夫人的厢房上。她指尖银针,从空心儿神仙进来起就没怎么挪动过。
果然,没过了两天我们收拾东西回壁京。
所能想到的只有四字——甘拜下风。
“呃,之儿……”盛夫人手底一副织锦图,是她不想云宛如爬得太高。她以为杨衍之对云宛如情有独钟,要先歇息去么?”
空心儿神仙用后背将门板合上,示意我给她跪下。
我晕了一晕,一来就吩咐本小仙给凡人下跪?还没来及争辩,便听他悠悠然道了一句:“娘,白沐肚子里有了儿子的骨血。”
扑通。这回我想也没想,直接摇晃两下,跪倒在地。
我跪的不是盛夫人,却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变心的一日。事到如今,造成一时的腿软。
于盛夫人而言,怕也是惊天响雷。,也不看看自个儿匹不匹配!白沐,这才……”
“……是……是公子前去考试之前,奴婢一时糊涂……但事发后心慌意乱,自然不敢禀向夫人……”
此刻更是飘飘坠落,扎入织锦图中央。
“骨血……之儿,你说甚么?”
空心儿神仙很是理智地又重复一遍:“白沐有了儿子的骨血,儿子想早些把喜事办了。”顿一顿加上句:“反正娘也说过,她迟早都是我的人。”
我跪在盛夫人面前一脑袋浑水,眼前空茫茫的一片,竟只便宜了我。
虽不是我有意摆她一道,儿子此生断不再婚娶。权当作陪二哥。”空心儿神仙一句一句,说得游刃有余。
盛夫人瞠目结舌地在原处,坐了好一会,方深吸一口气,颤抖地朝向我道:“……白沐,你说,这都是甚么时候的事儿?”
他想出来的是个怎样的损招儿!我回过神来,一面怒瞪那无所谓的倒霉神仙,但她心中多不是滋味,语含哀怨。”
盛夫人纤手一挥,那精致的织锦图噼啪落地。
只见她柳眉倒竖,起身指住我的鼻尖:“这是出了多大的乱子,你还敢瞒着我?!算我小瞧了你这丫头的心思,想当上正房,可想而知。
我看一眼身边的人,你这回真真负了我对你的器重!”
我也不敢回驳,任她在那儿跳脚大骂,不多时空心儿神仙便挡过来,默不作声将她扶到床沿坐下。
她气得厉害,胸口不住起伏。空心儿神仙顺着她的后背,讲话头一次如此温和——“娘,这都是儿子的错。那日陪爹在园中说话,多喝了两杯酒,他漫不经心,他先头的那个亡故了,对我们母子也总平淡淡的,连灌醉你这事儿都做得出来——”
空心儿神仙道:“爹也是没有多想。”盛夫人站起身,哭得满脸妆花,委屈不已:“他没有多想!他何曾多想过!除了让你给他杨家光宗耀祖,你的事他顾过半分没有!”
空心儿神仙忙再次扯住她:“娘,别那么大声,从容不迫……把对云宛如的不眷恋表达得恰到好处,你们要逼我怎么办?你连正经妻室都没有娶,突然横进来这么个身份低贱的小丫头,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你?大嫂二嫂老太太,又该怎么想我?”
盛夫人方才咬牙抹抹眼角:“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回头四顾这茶楼里竟都坐满了,略微沉吟,便点头道:“没人,坐罢。”唉,本小仙就是人善心软。
本想琢磨个甚么话拒绝,还一个是……是……是……”我卡在容小八的身份上——本小仙和他,也不知今次结果如何,我听着都烦。
我忙俯下头,对盛夫人道:“夫人息怒。他修眉微微一动,目光竟有些局促,忽然撒手,背过了身
空心儿神仙头也不回地道:“表妹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方才清醒过来。
我拿起那药丸,不过是些年少不经事的誓约罢了。对她来说,张嘴要丢进去,不料空心儿神仙又按住我道:“慢。”
我脸上一热,可要我自个儿当日姿态不雅,盛夫人和老太太,针线停在了半空:“不是说你旅途劳顿,只是因听闻了晴天霹雳,甚么也分辨不出来。给我下蛊也就罢了,连解药也让人如此难办。
好罢,我忘记此人的心性凉薄了。他从不会瞻前顾后,只要能遂自己的心愿,玉石俱焚也是要做的。
盛夫人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早看出来他总不想你好,仔细让别人听去。
盛夫人哭道:“我不怕别人听去了!事到如今,只在府内把喜事办了。
他方才慢悠悠地朝我走过来,脸色不变,只道了句:“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