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0,赵天虹打扮齐整出门去。女牛仔似的背个帆布包,像要出远门。她脸上的艳妆有些吓人,像个正准备粉墨登场的妓女。
22:00,赵天虹出现在站在自家院子里就能看得到的兴业大厦三楼的夜总会。赵天虹的打扮焕然一新,下身是把美腿暴露的超短裙,上身是由无数条带子编织而成而且银光闪闪的衣服。赵天虹第一次穿这衣服时,一位部长笑称要是能把她胸前较别的地方宽的带子用剪刀铰几下就好了,赵天虹骂道,你还不如干脆让我什么也不要穿!部长以为赵天虹这是给他暗示,傻逼兮兮地伸手来扯赵天虹身上的布条。赵天虹站得稳稳的,甩两记耳光,然后哭哭啼啼地跑去老板那里添油加醋。公司明文规定,凡工作人员,尤其是管理层,如利用工作之便揩油,一律当严重违纪处分。赵天虹装得很像,哭得妆都残了,力气没有了,没有办法上台了,老板当即让那倒霉的部长卷起铺盖走人。老板常说做夜总会吃的是女人饭,靠女人赚钱,尊重女性是必须的。
赵天虹用纯洁而且仰慕的眼神望着老板,景仰地说,为什么好的男人都是别的女人的老公?老板,我恨死你了。老板问,你恨我什么?赵天虹说,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出口,老板对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赵天虹涎着脸继续说,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嘛,人家只是有点文化罢了。老板大笑。赵天虹又说,你这样无情无义地把那鸟人炒了,我怕他找人来打我。老板嘁了一声狗屁,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让他全家死光光!赵天虹哗的一声喊过后,作状地把头靠在老板的肩膀上。老板身材偏瘦,海拔偏低,赵天虹这样一搅,老板自以为高大了很多,开玩笑说你要再贴近点,我也要扯你胸口的布了。赵天虹嗔骂道,你这个人一点情趣都没有,人家只是想人小鸟依人一下。老板道,你是鸵鸟。
在夜总会这种场所混,遭遇情色是无法避免的。这天晚上,赵天虹在舞台是瞎蹦乱跳一气之后香汗淋漓,有骚情的客人举着杯酒到台上来敬,但赵天虹看都没看他一眼扭身就跳下舞台。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们在台下起哄,弄得那肥猪一样的男人很没面子。
老板在更衣室前候着赵天虹,说有个很牛的人点名要她去陪。赵天虹两眼一翻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卖艺不卖身。老板千求万求,让赵天虹千万别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因为这个客人是天王老子也得罪不起的。赵天虹一听,马上娇滴滴地贴着老板的耳朵说,要我答应的条件是你做我的情人。老板大乐,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赵天虹拍了老板一掌骂道,你就想,啊呸!老板急了,你想怎么样啊姑奶奶?
赵天虹看不得老板着急的样子,就说,你急什么急,我去补个妆,顺便喷点香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卖得出好价钱吗?
好不容易等赵天虹摆弄好了,老板又关切地问她要不要换套行头,现在这身稍稍有点火爆了。赵天虹笑笑说不用,就是要穿成这个样子才显得有职业道德,妓女就要有妓女的模样。老板说,求求你不要总是这样作贱自己行不行?赵天虹说在你这个淫荡得要死的地方,我难道还要装处?
这间夜总会最豪华的包间名曰总统套房,总面积比普通老姓的家还要大,里面大厅、茶水间、桑拿室、卧室一应俱全,如果再添个厨房,就可以搬进一户人家了。这天,这房子里的客人却不多,除去三名小姐,只三名客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中年人中有一个是鹰鼻碧眼的老外。气氛有些古怪,那几个平时总是吱吱喳喳地吵个没完的小三八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赵天虹这个路子野得没天的女子一看这格局,也忍不住跟老板对了一下眼。她的意思是向老板询问这些到底是什么来头的客人,但老板只是看着她信任地微笑。
未等赵天虹有进一步的行动,眼神单纯的洋人就“oh my god.oh my goddess”地瞎赞叹起来了。年轻客人体贴地告诉赵天虹,洋人把她称之为女神了。赵天虹随着音乐开始扭动腰肢,甩动胳膊。
这一舞调动了赵天虹几近专业的舞蹈才华。她跳得认真,投入。从这支舞可以看出,赵天虹练就的童子功对她在夜总会赚银子是很有帮助的。如果母亲知道赵天虹把当年辛苦练来的基本功用在这种混浊的场所,大概会从地下起来再被气死一次。
一曲终了,客人过来敬酒。微胖中年男人的眼光里满是欣赏。但赵天虹不喝酒,谢过之后让服务员去给自己拿瓶果汁来。听到赵天虹不喝酒,刚才还眼神温柔的年轻客人咋咋呼呼起来。老板赶紧出来打圆场,说眯眯不喝他喝。
赵天虹说,你们好,我叫眯眯,色眯眯的眯,不是大咪咪的那个咪。
洋人要抱赵天虹没抱成,翻译气急败坏地要发作。赵天虹两眼一瞪,用英语对洋人说,我是舞者,到这里来陪你们玩是因为今天我也想玩,我不要你们的小费好不好,我不要小费你可不可以不抱我?
她这一串流利的英语,把大家都吓着了。北大学生都没你这么好的英语!中年男人忍不住喝彩。赵天虹笑笑,把身旁的小姐推给洋人。
翻译可不干了,他拉下脸来准备训斥赵天虹。但赵天虹不理他,转身问中年男人,这人哪毕业的?听到是广外的后,开始信口开河,我在英国住过两年,在美国住过三年,在法国住过一年……中年男人大笑之后让赵天虹去做他的秘书算了,不要在这里跳舞了。赵天虹说,我在这里跳舞很快乐。
翻译把赵天虹的话翻译给洋人后,洋人竖起大姆指,说快乐很重要。
这几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洋人对赵天虹表示欣赏之余,力邀她与自己共赴良宵。翻译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无论赵天虹开多高的价都没问题,因为这个洋人是他们尊贵的客人。
赵天虹跟洋人浅浅一抱,在他耳边道歉,说自己还是处女,怕给他添太多麻烦了。
中年男人给赵天虹一张名片,说以后有什么事,或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可以找他。赵天虹道了谢,也浅浅地抱了抱他。刚才,这个男人给了一千元小费赵天虹。别的小姐三百。
名片很简洁,抬头一行字“我走上舞台,依在门边”,中间偏左是“赵建宁”三个字,右边是手机、邮箱和MSN。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字。赵天虹暗自惭愧,陪了人家一晚上,连身份也没摸清。
第二天,赵天虹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我走上舞台,依在门边”是前苏联著名诗人、1958年诺贝尔奖得主帕斯捷尔纳克的名句。
赵天虹突然觉得自己某天会重遇赵建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