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是一个雨天,张笑天早早就回到厂里,然后,站在二楼的走廊内看雨。
张笑天看到李忠义从书记的专车上走了下来,手上打着一把花里胡哨的花伞,红蓝白三种颜色在伞面上交替出现。
远远的,李忠义就跟张笑天打照呼。不用说,李忠义的心情是好的。毕竟是休息了好几天,家里的装修也快完成了。张笑天注意到李忠义嘴唇上的水泡也结疤了。张笑天笑着说你的伞可真漂亮。心里却想,出了口鸟气你当然就将火气降了下去了。
李忠义也笑着说是吗是吗,你要不要,五块钱。
张笑天以为是开玩笑,说,五块钱不等于白送,我怎么就没有办法碰到这么便宜的东西呢。
李忠义收起了笑容,说,我可不是骗你的,你看这上面的字。张笑天一看: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李忠义说你看准了,是人民保险公司——有这个保险公司么?张笑天哦的一声,说,是将人寿印成人民了,怪不得。原来,这伞原本是保险公司订做的,伞厂将字印错了,保险公司不收货,伞厂只好将其以五块钱来降价处理。
张笑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嘀咕,我怎么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正在这时,赵水和走了进来。还在门外就对张笑天说,小张你看我这雨衣怎么样?
原本还与张笑天说说笑笑的李忠义见到赵水和进来,忽的一下子就将脸拉了一来,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
张笑天心里说别又是买了什么便宜的货吧。这样想着,本不大愿意理会赵水和,但又不想太着形迹,就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说,挺好的。
赵水和也知道张笑天对自己有意见,这段时间以来,处处透着讨好的意思,这时更是情绪高涨,说,当然好了,你看这料子,又厚又软,比那种一百多块钱的质量还好呢。
这就引起了张笑天的兴趣了,忍不住问:你这多少钱?
十五!
真的?张笑天说,你们怎么总是能买到便宜的东西呢。话刚说完就知道说漏嘴了,“你们”指的正是李忠义和赵水和两人。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不太严谨地说,李叫义和赵水和两个人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勤俭持家的新好男人。最明显的表现是他们总能买到一些别人总也碰不到的物美价廉的东西,有时候为了买到合算的东西,不惜出动种种关系,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不由得别人不服气。
要不要也帮你买一件?赵水和问。
张笑天抬头望了他一眼,说,我倒是想买的,可是,我的雨衣还新得很呢。
有什么要紧的,赵水和说,买了先放着,这件穿坏了再穿也不迟嘛。
这倒不必,张笑天说,说不定到我将这件雨衣穿旧了后就有钱买汽车了,不用再穿雨衣了。
赵水和呵呵地笑了起来。李忠义也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几声。
下午,办公室里只赵水和与张笑天两人。
赵水和走到门外,向走廊两头张望了一下又折了回来,问:小张,你有没有借过钱给李小义?
有。
多少?
两百吧。
借了多久了?
快一年了——大概是不打算还了吧。
赵水和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嘴巴两侧和眼角上面去了。他的眼神却尽量往那种叫做高深莫测的方向靠拢。
张笑天知道他的想法。赵水和这种人,在张笑天的眼里,本来就是小丑,平时跟他以礼相待是一种需要,都是朝见口晚见面的同事,也没必要上纲上线的。不过,张笑天认为,面对着赵水和总比李忠义强,小丑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不危险,还能逗逗乐子,而李忠义却是面目极为模糊的一个人,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生旦净末丑里占的是哪一个角色,有时候觉得他平易近人通俗易懂,有时候你往他心里扔块石头,却要等到一年半后才能听到落地的响声。
赵水和见张笑天低头沉思,以为他正在心痛那有去无回的两百块钱,就以一副悲天怜人的模样站在一旁。然后,赵水和拿了杯子去续水,还顺便也帮张笑天也续上了。
是不是有人告状了?张笑天问。李小义在这两年内已经在厂里向别人借过无数个一二百块钱了,都是有借无回的。一二百块钱不算多,但几十个一二百就不能算少了,而且还不能算借,是骗。在向别人借钱的时候,李小义一定会同时提出一个要求:不要让我父亲知道。为了不让他父亲李忠义知道,债主们守口如瓶。直到有一天,有人让李小义还钱,旁边的人听见了,才警觉起来,一问,原来好些人都借过钱给李小义。
谁会为了一二百块钱去告状?赵水和说,你想不想把钱要回来?
张笑天有点奇怪地望着赵水和,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算了,为了两三百块钱伤了和气不值得。
赵水和啊的叫了一声,明显的有点儿失望,说,小张你还真大方啊。然后又说,我教你个方法保证能将钱都要回来,我免费教你!
张笑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还是算了吧,我早就不打算要这钱了。
赵水和只好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张笑天却一声不响,心想,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们怎么闹是你们之间的事,还想把我也扯进去,烦不烦人哪,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弯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