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这个时候爱上陈芳华的是吗?我问。
李北海迅速笑了一下,又迅速把笑容收了起来。他说,爱?我不懂得什么是爱,你知道,我是粗人,我只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发觉陈芳华是个好姑娘,我相信结婚以后我会对她很好的。
那你好好珍惜。
这个我知道。还好是遇到了司马燕那样的疯子,要不然,我跟陈芳华就算是结婚了,也可能会像以前那样下去,把她当成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喝了太多茶,我们分别去了厕所。李北海回来的时候,脸上湿湿的,他用水洗了脸,连脖子也洗了,好像我们刚才喝的是酒而不是茶。茶也能调动人的情绪,不是吗?
服务员低眉顺眼地来给我们续水,又让李北海粗暴地赶走了。李北海慢慢走到临街的窗前,望着外面有些出神。我轻轻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都过去了,我想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是不是?
李北海说,你是不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不起,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不说出来,我会发疯的。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让你听得烦了?
我说,不烦,很精彩,我听得很过瘾。
太晚回家,你老婆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
李北海于是继续讲。
由于不用上班,闹钟响了以后,李北海醒了还赖在床上不动,假装没有醒过来。闹钟是司马燕调的,每天早上,她像赶鸭子一样赶着李北海去上班。当他确定司马燕也醒了以后,开始低声叹息。他感觉得到司马燕在偷偷地观察自己,所以眉头皱得很紧,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梦中也焦虑着。
司马燕终于熬不住,起来,穿着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把所有的窗帘拉开。李北海假装被强光刺痛了眼睛一样很不高兴地起来了。司马燕说,你要迟到了。李北海说,我做了个噩梦,我把自己的一只手撕下来了,放进嘴里咬,我大口地咬着自己的肉,大口地喝着自己的血,我身上到处都是血……司马燕哆嗦了一下,扔过来一件李北海的脏衣服,盖在他头上。她说,你快去上班。李北海没理她,假装发呆。
一大早你怎么心事重重的?不就一个梦吗?真是迷信!
你才心事重重,我多么乐观啊,天塌下来当被盖!
去,快去上班。你不去上班,我们可没钱吃饭哦。
没班上了。
被炒鱿鱼了?
老板让我这段时间不要在公司出现。
为什么?
因为……没事。你不要问了。
李北海说完,像个酒鬼一样,没有洗脸就去倒了杯红酒,就着酒吃昨天买回来的面包。
你今天怎么啦?
都说了,没事!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又没招你惹你!
我心情不好不行吗?李北海说着,左手拿起吃剩的半片面包,右手举着半杯红酒,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传来淋浴的声音,还有李北海大声咳嗽的声音。这个李北海,一觉醒来之后,像换了个人一样,连咳嗽的声音也流露出急躁。
这个上午,李北海举着高脚杯在家里走来走去,沉默着,没多大一会儿就把整瓶红酒都喝完了。
李北海的反常让司马燕很不舒服,她气鼓鼓地拿起包包要出门去。李北海大声问,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想呆在家里,你这样晃来晃去,把我眼睛都晃花了。
李北海说,哦,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出去。
我去散步,你跟我一起做什么?
去散步你拿着包做什么?
不拿包我拿什么?
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去吗?
我去书店。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我今天去看看,认认路。
我去买瓶酒。
还喝!喝死你!
他们一起出了门。司马燕一到街上,拦下了一辆的士走了,留下李北海一个人站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李北海让卖酒的往家里送一箱酒,他想,反正等司马燕走了后,这些酒也是有用的,结婚后,肯定会有很多朋友要到家里来闹的嘛。他还到一个地摊上买了个价钱不高的望远镜。
李北海明明知道是多此一举,也还是打电话去问书店的朋友,司马燕有没有到书店去。朋友说,除了那次李北海带她去面试时见过面外,他从来就没有再见到过这个漂亮的妹妹了,他很怀念她。
李北海决定折磨一下司马燕。他发短信告诉她,说自己喝高了,很难受,让她去买菜回家,要马上,因为他饿得快要发疯了。
回到家里,李北海把一瓶红酒全部倒进厕所里,把空瓶子与刚才那个,并排放在醒目的地方。
司马燕带了一只烧鸡和超市里买回来一热就可以吃的菜回来了。她开门的声音很轻,李北海分明听到了,但故意没有听到。他手拿望远镜,站在阳台上,全神贯注,看着下面。阳台上,到处都是陈年的灰尘,地面上,有着一个又一个的脚印。那盆司马燕带来的浪漫的金钱树,放在阳光无法直射的角落,像个可怜虫一样。
司马燕悄无声息地来到李北海身后,观察了好一会才问,你在偷看美女洗澡吗?
李北海下意识地回答说,不是,我观察一下地形。
地形?
哦,不,我随便看看。
说完,脸红红地把望远镜拿回房间,放在抽屉里,还上了锁。他知道,他交给司马燕的那串锁匙上,有这把锁的锁匙。司马燕还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李北海悄悄走到她身后,把她往外一推,吓了司马燕一大跳。李北海说,看你吓成这样,真没出息,这里离地面这么近,摔下去肯定摔不死,你信不信?司马燕白了李北海一眼说,摔死了倒好说,要是摔成终身残废可就惨了。你说,我要是摔残废了,你会不会养我一辈子?李北海大着舌头说,不要说你摔成残废,你现在这样不残废我也是要养你一辈子的。
李北海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司马燕笑了起来。她说,要不,我现在就跳?
李北海说,好啊,你跳,你跳,你跳我也跳,看谁怕谁?
司马燕白眼一翻,说,傻B,不跟你说这些傻B话了。
李北海也学着司马燕的样子,翻了几个白眼,然后去洗澡。南方的夏天,热起来没得商量,每天洗澡五次也于事无补。天气预报天天都报道有雨,但雨一直都没有下。台风可能会有,但台风一直都没有出现。台风来临之前,空气也像不愿意流动一样,总是让人无法摆脱压抑的。
这个下午,李北海睡了个好觉后,起来就开始打电话,还神神秘秘地跑到阳台去用手机打。他挥动着胳膊,压低着嗓子,急冲冲地说着些什么,一会又跑到厨房,低声下气地跟人讨价还价。司马燕竖起耳朵,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词组和单句,比如,操你妈;我也不想活了;你去死吧,我有个球的钱;你去死吧,大不了抱着一起死。诸如此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她听到了李北海跟别人约好了的时间,夜里八点,地点就是离李北海家不远的地方。这地方就是李北海刚才用望远镜观察的地方,她每天都要这一带地方走来走去,已经比较熟悉了。
更搞笑的是,李北海在睡觉的时候,突然手脚乱舞,像在跟人拼命一样,嘴里还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
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李北海出门前,打了个电话,大声叮嘱朋友一定要守时,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司马燕在望远镜里看到李北海与五六个人一起,推推桑桑了十来分钟,然后,一群人一起,在巷子的拐弯处不见了。
李北海很晚才回家。他的手腕被纱布包着,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的,关节脱臼。
这么热的天,李北海连澡也没有洗就睡觉了。睡一会,不老实,臭烘烘地要跟司马燕那个一下。司马燕气得跑到沙发上睡。睡了一会,不甘心,重新起来,把假装睡着了的李北海弄醒,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李北海说,你别问了,我能处理。
司马燕说,真出大事情了?
没有。
没有你的手还搞成这样?
都说了是摔伤的。
你还当不当我是自己人了?我是你老婆,你也不跟我讲,你让我伤心不伤心?
都说了没事!只是钱的原因。我一个人能解决,不用你管。再说了,我告诉你,你能帮我什么?你说你能帮我什么忙?好好睡吧,明天你是第一天去上班呢。
过了一会,李北海被司马燕的哭泣声吵醒了。他只好告诉司马燕,他赌钱输了一些钱,也不是很多,十几万,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今天晚上,他本来想找朋友来把事情摆平,起码能宽松多几天。没想到,找来的人,却是那追债人手下的马仔。
李北海说,燕燕,明天我去给你找个旅馆,你去那里住些天吧,我怕你住在这里不安全。
司马燕说,我怕什么?又不是我欠他们的钱。
你是我老婆。
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
能拼命倒是不错,我怕的是他们会伤害你。你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一辈子都会内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