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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拉贝次仁两三岁时,有个同村的老人故意逗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拉索扎西!”拉贝次仁肯定地回答道。

那老人大吃一惊,继而又问道:“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心里经常惦念阿姐桑措,所以就来了这儿。”

老人听了,更加吃惊,往后退了几步,眼睛直勾勾盯着拉贝次仁看了半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以上这段对话中,包含着几十年前的一个故事。拉索扎西曾是村里有名的绘塑艺人,由他绘制的唐卡和雕塑的佛像几乎遍布康巴牧区的一些寺庙。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暗恋着一个叫桑姆的姑娘,但桑姆最终还是嫁给了别人。拉索扎西从此开始到处游荡,成了类似流浪艺人那样的人。后来他身死他乡,留下一些故事被人们传说。

在他死后的第二年,拉贝次仁出生了,并且从小就表现出了天生的绘画才能,以致后来从村里的一个放牛娃成了我们这座城市文弱的画家。当然,现在他已经不再说自己是拉索扎西了。

除了绘画才能外,拉贝次仁身上的另一个奇异现象更是与生俱来。这奇异现象是从一次看电影时表现出来的。那一天,村里来了公社的电影放映队,为社员们放映《草原英雄小姐妹》。电影是汉语,大家都看不懂。人们于是一窝一窝地聚在一起,说一些新奇的笑话,无所顾忌的笑声此起彼伏。正在这当儿,有人响亮地放了一个屁,人们又是一阵无所顾忌的大笑,接着便互相指责屁是对方放的。这时候,小小的拉贝次仁站了起来,他满有把握地指着其中一位小伙子说:“屁是他放的!”

“喂喂,你怎么就知道屁是我放的?”那小伙子不屑地问道。

“就是你放的!”拉贝次仁更加肯定。

“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屁是他放的?”有人问道。

“是这样的,”拉贝次仁说,“刚才,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也和咱们一起看电影,他们能看见咱们,咱们看不见他们。”

“那你是怎么看见的?”

“……我不知道。”

“还是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放屁的就是他吧!”有人抓着那位被拉贝次仁说是放了屁的小伙子,大声说。

“是,……是那几个不认识的人说的,他们指着他。”拉贝次仁说。

人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后来,在拉贝次仁的成长岁月中,他时常看见一些不曾谋面的人坐在面前,而这些人却不被别人看到。为了不再让别人笑他,他总是闭口不提这些事。但这种类似幻觉的东西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上学,直到他在我们这座城市做了画家。

这天,几个朋友到拉贝次仁的画室里闲聊,拉贝次仁拿出烟来一支支向他们散发。就在这时候,他又犯下了错误:他朝着无人的空间扔了好几支烟,一边扔,一边不断地说:“请抽烟,请抽烟。”

朋友们很吃惊,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有人这才问道:“你是给谁敬烟呢?”

拉贝次仁一愣,知道自己不留神暴露了隐秘,拿着半包烟尴尬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朋友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直到我提着一只食品袋走进他的画室,他才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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