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琼出家了。
那匹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绛红色袈裟此刻就穿在他身上,使他总是有一种错觉:这猎猎飘动的旗帜会不会把我抛在空中,这熊熊燃烧的红焰会不会烫伤我的身体;这像长了脚一样会走的红花怎么没有引蜂斗蝶。
次琼的经师就是那位老阿卡,他叫巴桑,这也是次琼出家后才知道的。次琼的出家与老阿卡那天去迪赛尔村化缘,在山上和次琼相遇有关。次琼出家的代价是,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要由寺院负责。他的家人概不负责。次琼的阿爸曾对着老阿卡巴桑大喊大叫,他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劳力,难道我还要给他管吃管穿吗?”
次琼出家前后,曾经骂他是小吝啬色的小伙伴们都上了学,做为同龄人中第一个出家的人,小伙伴们再一次秃头秃头地骂了他一顿,但次琼并没有因此而流泪。女孩儿米琼已经懂得了羞涩,她并没有和伙伴们一起去辱骂次琼。在次琼一个人的时候,她悄悄来到次琼身边。“你那时候就说过你要到寺院当阿卡,现在果然就当了阿卡了。”
次琼无言。
“当阿卡是不能结婚的,你知道吗?”米琼又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不结婚!”次琼说。
米琼认真地看着次琼的眼睛说:“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从此,他身着一袭绛红色的袈裟,在老阿卡的悉心教导下,和上了学的同伴们一样开始了烦心而又愉快的学习。那袈裟的绛红色照耀着他的一天又一天。
他开始学习藏文三十个字母,接着是元音、拼读,继而是三十颂,正字法……每月的藏历初八之前,寺院允许家人到寺院探亲,也允许阿卡们回家住几天。起先,他还回过几次家,每次,阿爸好像是对待一个化缘的路过阿卡一样,给他一些饭食后,就摧他快走。
“你已经是寺院的人了,以后少到家里来!”阿爸说。说这话时,阿妈总是在一旁酸楚地流着泪。
后来,母亲去世了,次琼也就真正地不回家了。又听说,他的阿爸也跟着一帮马贩子不知去儿了。令他感动的是,米琼曾来探望过他。那一天,米琼把他的僧舍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从寺院周围的草滩上摘了一把野花,放在一个玻璃瓶子里。吃饭时,米琼还剁了饺子馅,为次琼做了一顿羊肉饺子。米琼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次琼一直像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一样,随和而又冷淡,视而不见地默默诵颂着一部经卷。当他偶然抬起头来,却看见米琼专注地盯着他看,次琼的目光,使米琼红着脸低下头去。米琼仅仅在次琼的僧舍里呆了一天,临走时,她忽然对次琼说:“如果你不当阿卡,你会做一个好男人。”
无家可归的次琼有着他太多的孤寂,同时也让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习经念佛上,当他跟着老阿卡巴桑修习了修辞学和词藻。老阿卡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次琼,我已经把我所有的显宗教法都传授给了你,现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经师,为什么不愿教我了?”
“不是不愿意,是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教你什么了?”
“经师……”
“别说啦!”老阿卡打断了次琼的话,从身后拿出一卷用黄色锻子包裹着的经书放在次琼眼前:“这是一部史学教法,只要看了它,你走路的眼睛就会更加明亮!”
次琼弓身捧起经卷,郑重地打开,经卷封皮上几个藏文字赫然跳入他的眼睛:《西藏王臣记》。
次琼从此就开始在他的僧舍里独自一个人修习《西藏王臣记》:
我们的祖先是一只弥猴。有一天,他正在山洞里闭目修行,忽然有一个罗刹女窜进了他的修行处。
罗刹女搔首弄姿,百般地引诱他。
祖先弥猴坐怀不乱。
整整六天过去,那罗刹女天天在弥猴面前不走,展示她美丽的胴体,终于还是骚乱了弥猴的一颗凡心。
弥猴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观世音菩萨显灵,他对弥猴说:“你就依了那罗刹女吧,如此,你也能成正果。”
后来,人类便诞生了。
次琼在看这段记述时,心里在想,如果弥猴不依那罗刹女,他会成正果吗?”次琼急忙开始闭目打禅,警告自己不要动了凡心。他这样想的时候,米琼就出现在他眼前:寺院周围的草滩碧绿一片,米琼在草滩上摘野花。米琼摘了一朵馒头花,轻轻松松地蹦跳着又去摘了一朵黄色的水晶晶花。在她蹦蹦跳跳时,胸前的乳房也随之一窜一窜。
次琼使劲儿摇了一下头,好像要把心中的杂念抹掉,但很快另一个想法让他吃了一惊:米琼就是我的罗刹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