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一夜没睡,黑雪整夜都在想事情,越想脑袋越清楚。
——谁带黑弟的确是个问题。秀云的爸妈?瞎说,死人能帮你看孩子?——秀云的爸妈早些年为了养活秀云她们姐妹和美金,什么都舍不得吃,把身子饿垮了,五年前就死干净了,全部肝炎,再说,他们要是活着还不得拿锄头和扁担把美金敲死!你说,黑雪走了谁带黑弟?请人?厚土村没有请人带孩子的习惯,那靠不住,而且得花钱,乡下是没有人肯花这笔钱的……咦,是谁在磨牙齿?是黑妹,黑妹一边做梦一边把牙磨得嘎拉嘎拉响。怎么就没想到黑妹!黑妹七岁了,完全可以带着黑弟到处跑。上学?迟一年两年没问题。反正美金这种年龄绝对打熬不住,过上一年半载肯定会给黑妹她们姐弟找个后妈的,到时候,黑妹再上学完全来得及。再说呢,黑雪没回来前他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天蒙蒙亮了,黑雪穿戴整齐,解下钱来,在窗下就着天光仔细数了数,一张都没少。黑雪抽出两张五十块的,一张放在左裤袋,一张放在右裤袋,剩下的扎成一截截硬硬实实一指多粗的圆筒,薄膜袋包紧了,缠在腰上,怕它前后乱转,又在两腰眼分别贴了一张麝香虎骨膏。黑雪望了一会窗外,伸手压了压鬓边的头发,回身躺倒在床上,闭上眼,假装睡熟了。
美金磨蹭了那么久才出门!
黑雪估计美金已经走远了,赶紧爬起来,梳梳头,在耳边插了一朵簪花。黑弟睡得正香呢,小猪嘴拱着蚊帐,嘟嘟呶呶,口水湿了半个枕头,吃吃吃。黑雪不管他,提起行李袋拔腿就走。
黑妹蹲在厅里整理新书包,黑妹动作很轻,一点声响都没有。
黑雪矮下身来,黑雪摸摸黑妹的头:“黑妹,奶奶——嗯,姨奶要走了。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照看黑弟呀。不要去上学了,过两年再上,反正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生孩子的,书读多了没用。你要好好听你爸的话,要学会说话,像城里人一样,说文明话……”
黑雪站起身,左手摸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递到黑妹的面门前。
黑妹不接,黑妹的双手紧紧抓着书包,仰起脸,两眼珠像小牛犊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黑雪的丹凤眼:“奶奶,你真的叫黑雪?”
黑雪怔了一下:“嗯哪。”
黑妹好像没听到:“奶奶,你为什么叫黑雪?黑的雪?真的有吗,黑的雪?!——山水伯公说,天要是下黑雪了,人就不用活了。”
噗,行李落在了地上,黑雪一截一截矬下去,不一会儿就在客厅里软作一堆,她双手捂着脸,“嗷嗷嗷”嚎起来。
——“作死啊夭寿啊死囡啊黑心肝啊骚鸡巴啊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