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好，心里长满了青草，有野兔子蹿来蹿去。
隔天刚上班，手机叮叮叫了两声，是短信。打开一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光秃秃的，没有署名。
李煜，《虞美人》。家丽心中有堵墙坍了，轰隆隆响作一片，词，宋词，天！《钗头凤》！二十年了，《钗头凤》！二十年前第一次大着胆让欧奋强拉着手走过校道，隔天就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就写着《钗头凤》！正楷，刀子刻似的，没有署名，每个字都是暗红色的，一闻，有点腥味，是血。吓了一大跳，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知音。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文科的不少人喜欢谈论最新科技，工科的某些男生却偏偏喜欢古典文学，比如欧奋强。家丽开始以为是欧奋强写的，但仔细一想，不对，欧奋强偏偏就不喜欢宋词，欧奋强说过，《钗头凤》？近亲结婚，不好，很不好，再优美也不好。家丽喜欢宋词，班里还有谁喜欢宋词呢？不知道。你要准备毕业论文，你要考第一，没时间知道。你身边有欧奋强，为什么还要知道？！只好折作一个小硬块，就像折叠一张影子，塞在抽屉的角落里。
家丽抖着手按出一行字：“你是《钗头凤》！”
等了一整天，却等不到回复。心到半夜才放到实在的地方。
第二天刚在办公室坐稳当，手机叮叮又叫了，心一下悬到嗓门眼。噢。连着两个短信。
第一个：“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接着是：“你卷着眉毛的样子还是那样的美，一怀愁绪尽在眉头！二十年了。坐在你面前，心差点不跳了。”
不知不觉，眼泪下来了，受了委屈的感觉像江口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赶忙跑进浴室里，脸埋在洗手池里，浸，浸，浸，半天才把满心的浪花浸成一面湖水，略略有了镜子的模样，只是有些涟漪还赖在边边角角，不肯将息。
高常青。高常青。家丽发现自己正在往深坑里滑下去，她努力地抓住身边的花花草草，欧奋强你在哪里！还好，还好，在家丽快掉到坑底时欧奋强回来了。
欧奋强的境界提高了，但是话更少了，有时一周可以不说一句话，除了“哼”、“嗯”、“噢”等几个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