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那一刻,我看见办公室乱七八糟。到处摆着行李和纸箱。又想起老何的脸。那种脸是有意的,显然,他不喜欢大大咧咧招摇过市的人。关键是,郭小改,带着一个北方男人来了,还满不在乎。这样的女孩子还有什么意思呢。很显然,郭小改刚刚踏进关外大地就已经被通知失业。
走在二区到六区的大街上,我们显得轰轰烈烈。因为整条街没有多少人,我们可以并排着说话,一会是我,因为一句话挤进郭小改和徐森林之间,一会是郭小改要打一下徐森林而窜进了我和徐森林两个人的手臂间,她分别拉着我们两个人的手。
“好了,好了,到了到了。”这是我来到关外后,第一次敢在大街上放心大胆地说话。
面对与北方完全不同的大排档,徐森林和郭小改先是表现出无所是从,随后是欣喜。徐森林两只手扎撒着,看见什么都好奇,先是背着手去看门前的鱼缸,然后是巡视别桌上的菜肴。有一个吃饭的男人瞪了他一眼,骂了句广东话,“七兴!”就是神经病的意思。
我也抛出一句广东话,“拿菜牌过来!”
“马上到。”不远处,有人用普通话回了句。
一个黑乎乎的菜牌从徐森林的肩上飞过,“啪”地一声丢在三个人面前。
郭小改吓了一跳。我则笑着安慰,“这就是大排档的风格。”然后,继续表现着老道,翻了几页菜单说,腐乳线菜、炒田螺。
写菜单的是一个黑瘦女孩,脚下挂了双人字拖,腿像是两只麻杆,不停走动在南方黄昏的小店里。表情很是麻目地问,“要不要下饭的菜。”
还没等我缓过神,那女孩又说,“再加一个咸鱼茄子煲吧。”
“好,就来这个。”我愉快地答。
菜点完了。我在郭小改和徐森林面前表演洗碗筷和功夫茶,也是一个月前学来的。
手被热水烫了,才停。徐森林接过去,说,“算了,我们就用大杯。”
我笑着说,“大杯,你以为在北方喝酒啊?”
“是啊,真蠢,怎么都忘记要酒呢,我们在深圳重逢,我们要让深圳吓一跳,要让深圳因为我们而自豪。”这几句是郭小改用表演腔说的。
此刻,她接过一瓶冰冻的金威啤酒,并用牙咬开了盖子。
徐森林并没有阻止,而是看着她笑。
“你是不是怕呀,我让你看一下这个,你就安心了。”徐森林把我的手强压在一个地方。那是他敞开一角的军用挎包,露出里面几叠份外耀眼的钱。
“那么多啊!”我吓出冷汗。
“是啊,可以把你们那个楼买下来,你信不信。”他指着不远处那个淡黄色楼房。那是半个小时前我们呆过的大楼。“看那老何还敢不敢对我牛逼哄哄。”说完这句话,徐森林仰起脖子喝掉半瓶啤酒。显然他清楚老何对郭小改进行过面试了,成绩是不合格。
郭小改也曾经在电话里说过要多带个同学。老何当然高兴。显然他以为是女生。
早晨的时候,我是被老何开门的声音给弄醒的。显然昨晚喝太多了。看见我睡在里面,他一点也不奇怪,也不回避。甚至连问一句,你怎么不睡在自己房里或是你来得真早这样的话也没有,就开始了工作——在白纸上排列元旦演出节目。要知道距离元旦还要半年时间。
我的确要和他谈谈,尽管他的眼皮没抬一下。
“你就不能听我说一句吗。”我对着他的脑门说。“昨天你见的那个女的就是郭小改啊,前几天,你不是交待我再去买张办公台吗。”
“哼,他们都能搞文化,就是笑话了。”老何两次发出冷笑。
“之前,你不是同意他们过来,还说让她参加元旦晚会。”我盯着他的脸问。
“那是说试用,懂吗,试用包括面试。”他谁也不看地说话。
“你是说她不行?”我问。
“你还真是聪明。”说完这句,他把头再次低下去看演出计划。
我拖拉着鞋一路小跑,爬到到六楼宿舍。那里住着为了梦想而来的郭小改和徐森林。要对他们说的是,必须改变计划,马上联系新的工作,如果不找,很快就有麻烦。毕竟连暂住证都没有,要是查起来,会被拉到樟木头地区,随后,就会被遣送到原地。
敲了半天的门,门才慢慢打开。先是冲出一股隔夜的酒气和腥味,随后是郭小改一张幸福的脸,还有徐森林半裸的身体。
“睡得还好吧”问话的时候,我的眼睛故意看向别处。
“还行,就是有蚊子。”徐森林已经穿好了衣服,伸着懒腰下了床,看着窗口说。
怎么不想一下我是在办公室住的呢,别说没有蚊帐,大清早就被上司看见一个蓬头垢面。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不舒服。
郭小改带着三个从“福如楼”酒楼买回的茶烧包和两个糯米鸡进来。不知何时她溜下去买的。
“快去收拾一下吧,别傻愣着。”她拍着我的肩。
拿着牙刷进了洗手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郭小改刚才的样子,还有各种东西的摆放,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也许忘记我昨晚是在办公室里面睡的。我甚至不敢回想,光是那些会飞的巨型蟑螂就会把人吓死。
我笑着婉转地提醒,“有没有见到蟑螂啊。”
“哎呀,别提了,快吓死人了!好在有他”郭小改表情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