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胡英利不怕与人上床。不去跟人暧昧,哪有饭吃?终于,胡英利没有了那种矫情,这是游戏规则。这种规则尤其适用于没有技术的女性。胡英利毕业于师范学校,如果不当老师几乎就等于什么也没学。可是教师这个职业也让她踏破了铁鞋,还是白费了功夫。在深圳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她等于没有技术。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这一决定太突然。其实,通过电话,他把话说得很直接了。正是这位老师当年给予她的教育,让胡英利为难了。为难之后,她默许了,不然的话,她不会来赴这个约。
只希望把事情做得优美一些,绝不是现在这样,连一个音乐的过门都没有,连上台前遮羞的幕布也没有,连一句情话也没有,他就把她带到这样的一个舞台上。
张爱国老师用的两个字是——休息。胡英利怎么能说我不想,我不会休息呢。他又没有说别的,你自作多情什么。可是在这样一张床上,他们能做到分别休息吗?胡英利一筹莫展,突然觉得这件事要比强奸来得更痛苦。
之前通过几次电话,她一下子就明白老师已经变了。这个变化让她沉默了很久不能说话。
可是这一刻来到眼前还是让人难堪。
老师对着服务员嘴里嘟出了一句:我连饭都吃完了,还没收拾好。
现在胡英利才缓回了神。她讽刺着说,看来这里的服务连内地都不如啊。胡英利表达着抱怨,主要是想看看老师的反应。
张爱国没有说话,脸上赔着笑,显然不想说太多。
她突然想,也许张老师也不算是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要真是一个有点头面的人物,人家就不会让他住这种普通客房,或者早应该把房间整理好,免得他狼狈。此刻胡英利觉得老师电话里对她的承诺也许就是信手拈来。还有一点是她不愿承认的,也许,也许他只是拿着一个所谓的名儿骗取名利罢了。电话里他说认识哪位哪位大老板的事,可能只是杜撰。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也不能全怪他。再说男人都有一些虚荣。
想到这一点,胡英利突然放松了。她对服务员说,喂!请你动作小一点,不要把灰尘也弄出来好不好!
胡英利黑着脸呵斥服务员,目的是想借机吵上一架,然后把今天这个荒唐的约会取消。胡英利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局面。要知道,不能什么都没得,就稀里糊涂地就与他有了那层关系,毕竟他是她的老师。作为师生,他们曾经那样地彼此欣赏,她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一切给毁了。
女服务员黑着脸回敬,什么灰啊?你如果觉得那是灰,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有本事自己花钱开房啦。
服务员的态度让胡英利很高兴。但是此刻她假装生气,她说,喂!你们还敢这样对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服务员看了脸色已经发灰的张爱国。
仅有的一张椅子上放着将要叠放的被子。服务员冷漠的表情,还有她无所顾忌地扬出一些被子里的灰尘,根本不像星星在夜晚里那样浪漫和迷人。胡英利后悔刚才没有买一块烤面包,因为她肚子此时最想填进一些东西,饥饿使她的心跟着发慌。
他们的脸都在这一时刻故作镇静,期望避开这张席梦思大床。此刻的床只像一个演出结束后杂乱的舞台。
服务员没有表情地说,我不想知道谁是谁,我只知道要把活干完,才能有工资。再说会议在上午就已经结束,他还不走。别人都已经退了房,他却要留下这一间来谈论艺术。当时根本也没有说过要用床,真不明白谈论艺术要床做什么呢。
想不到张爱国老师一个箭步冲到服务员身前,突然站住,人却突然成了结巴,呵,算了,不要……收拾了,快去吧!我们自己会,会收拾好的。
为什么要自己收拾啊?哪有这样的事情!胡英利并不示弱。她认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局面。
张爱国这时又退回来,用身体拦着一脸愠怒的胡英利,似乎担心胡英利和服务员真的动手打架。他说,好了,没事的,没事呵。说话的时候,他不断地向着服务员挤眼睛,好像胡英利是一个难以驯服的小孩子,需要对方的体量。
服务员翻腾了一下白眼球,用广东话骂了一句:黐线(神经病)!才重重地摔门出去。
门合上了。房间里出现了寂静。胡英利看见张爱国松了一口气,嘴里嘟嘟哝哝,显然怕节外生枝,他突然从胡英利的后面把手伸过来。
你看……这不才一会儿就好了吗,你就是急。
手进入衣服里,两根细长的手指头准确地钉住了胡英利一只乳头。张爱国迅速把呼吸出来的口气对着胡英利的左耳。胡英利的身体被他这样催化之后反应却是奇特的,不仅没有一丝兴奋,反而一下子变得异常冷静。胡英利不愿回头看见身后的张爱国,以及张爱国老师已经灰白的头发。
又过了五秒,久经沙场的她又回到状态。她故意大声对着门外,知道不知道啊,他可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词作家张爱国先生,你们还有没有文化啊?还有,你们知不知道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啊,他是一个著名的诗人,他是大学的老师。走!张老师,我们不要在这里!
张爱国四分之五的脸变成灰色。这个结果是胡英利预计到的。
算了,不吵啦,我们又不是来找架吵的。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可是我们也不是要找气受的,你早就教过我们做人要有志气,你的那些事情咱们学校可是没有人不知道,作为老师,你还说过许多许多让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的话。
沉默。
终于,张老师说话了。他看着窗外,眼睛望向远处,请你别提那些了,我早忘了。说完这句话,张爱国老师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只手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
胡英利说,可是我们没忘。她大着嗓门说完这一句之后,鼻子突然发酸,她有满眶的眼泪流不出。
张爱国老师的手还是停在那里,只是开始变得无力。
胡英利用手指着天花板,那里有一个纽扣一样大小的红点,老师,请你看一下那里。
哪里?张爱国紧张了。
此刻只有胡英利知道,那东西用于消防报警。不等张爱国老师细思量,细看,胡英利就把他拉出了门。不过离开房间之前他抓回床上那一本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