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著名的深南大道上,胡英利发觉自己这回又穿多了。平时每天一起床,就要隔住玻璃,去看楼下的人如何打扮。这副形象是要天天见人的,尤其是见男人。这一次是路上那些身着露背装女孩们的无声提醒。
在深圳她总是找不到感觉,就连天气。
实在是热,胸前正发潮,手臂也变得沉重,刘海粘在额头上。穿着高跟鞋要走十几分钟的路,胡英利一下子后悔没有打车到酒店,而让衣服出现了一些汗酸味道。
老板就总是交待她们这些新来的广告员,记得天天给我洗澡,天天换衫啊,不然就别来上班。
汽油的味儿浓得刺鼻,加上看见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呕吐物,胡英利胃里突然就不舒服,吐又吐不出。她晕车了。想叫司机停下,一想到还有很长的路,看着脚下一双沉重的高跟鞋,人又泄气了。
就这样难受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胡英利趁司机加油的时候下了车。中巴到蛇口要五元钱,亏了一元,感觉丢了半个盒饭。
下车的时候长裙被东西刮了一下,这让胡英利顺便回了头,也顺便看了一眼车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乘客。看得出,多数是女工。她们讲话的语气和神态让胡英利确信是自己的北方同乡,同时也确信她们和她一样正在为钱和工作而发愁。不同的是胡英利读过几年大专,可是读过大专的她却错过了闯深圳的最佳时机。
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与以前的生活做一个告别。她在心里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一点儿也不一样。
现在的她差不多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棵草,很快就可以变成房梁。到时候胡英利就不用再为找工作发愁。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身上的这件绒线衣让胡英利觉得自己被一块铁锅罩严了,她只好把上衣的前两个扣子松开。走出了一段路,站住脚,把手放在眉骨上四下打量。白晃晃的太阳还是让它看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这个地方是深圳的边缘,向西走的大小中巴上落着一些晒得已经发蔫的客人。车头上有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的是“西乡”、“南头”,这些地方是深圳的关外。与这些车相反方向写着醒目的大字“火车站”。
此刻胡英利有点转向。她拖着沉重的大腿和酸软的小腿,又向前走了二十分钟。直到突然看见悬挂在头顶的“海洋世界”四个天蓝色大字,心才踏实下来。
“海洋世界”是一首歌,这首歌让胡英利的老师成了名人。当然也就是这首歌让胡英利的生活又开始有了希望。
一想起要见他,胡英利晕车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想,还是走路好,可以让自己再多等一会儿,也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想一想见面要说的话以及要做的事。
行人太多,每个人都像热蚂蚁。前后左右的行人都在拥挤着满腹心事的她。这里的治安很乱,胡英利像每个深圳女人那样用手护着身前的包。身子躲来躲去,根本就没有办法多想一下这件事。但是张爱国老师的一张白脸却像小时候看过的露天电影,一直悬挂在她的脑子里。
终于走进了一个海洋超市的地方,胡英利才停下来。她想让自己再想一想,再拖一下时间。
电梯里吞吐着各种陌生人,胡英利看得眼花缭乱。身子却还是想进去冷一会儿。刚走了两步,突然就有一个染了黄头发的女孩对着她喊,要她把身上的包存起来。胡英利看了一眼自己的包,里面有一把可以折叠的伞,一本哲学书还有三封对她意义深远的信。
那是张爱国老师写给她的励志信,这些信影响了她的成长岁月。张爱国是胡英利马上就要见到的大学老师。看见了这些信,她想无论她多么成功也不会不理他。
刚出超市,就看见了酒店的招牌。
电话号码是他在信里留给她的,她记在了日记本里。一下子就打通了,当时胡英利惊喜得不知说什么。没想到这个电话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变,真是奇迹,要知道这个城市已经翻天覆地。这样他们就联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