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去买票。”马智贤打断了陈水英的回忆。
陈水英比较满意对方的态度。
电影院里,马智贤从头到尾盯着银幕,除了递给陈水英一瓶水,再也没有说过话,陈水英看见马智贤半张了嘴,盯着前方。陈水英不好意思说话。又过了一会,看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才碰了他的手,想试探对方的反应,她发现对方的手很凉,跟死人一样,没有体温。这种地方如果再握住那样一个冰冻的手,有些恐怖。她又想起了上次的电影。她放弃了关键地方拉住马智贤的想法。再说,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他这个年龄或许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尽管当年马智贤说过香港男人四十以后才结婚,还说跟日本人一样。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买不起房子。
看电影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这件事,要不要问,如果问了,会不会很丢人,传到他的嫂子阿慧那里怎么办,她可不能再丢脸了。想到书上说香港人情冷漠,即使兄弟姐妹成了家也各过各的,基本不来往,她才放了心。
阿慧嫁了之后,只有一次晚上回家,遇见过陈水英,当时,陈水英正挺着六个月的身孕。两个人都显得尴尬,连招呼也没打。
她根本没有心情看电影了,分明是敖时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住商场的化妆品,陈水英对着范冰冰的巨幅头像走过去。像是跟谁斗气,她想给自己买瓶眼霜。因为有人看着,心里便有了奇妙的变化,她为自己挑了一个最贵的。马智贤跟过来,主动提出付账,陈水英说,“不用不用,我有钱。”
马智贤看到价格才不争了,笑着说,“噢,我知道了,公司会给你们报销。”陈水英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你怎么不到深圳看看,那边发生了多大变化啊,什么报销啊,就是看多了那些造谣的报纸,大陆人难道连一个眼霜也买不起了吗,你们连普通话都没有长进。她想起接电话的老人,粤语不会听,普通话也不会听,她不能想像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人。转过头,她又想到自己,阿慧让她伤透了心,包括这次,她也只到过香港两次,尽管来往很方便了。
马智贤像是没有明白陈水英的话,看着她笑。他这一笑,陈水英也就不生气了,她理解马智贤为什么相貌没有变了,因为简单,没有那么多心计。这样一来,她很想试试他。她让马智贤带自己到公园走走。一进到公园便发现跟深圳的差不多,除了老人、出来晒太阳的菲佣就是拾荒的。这样一来,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到了拐角处,她拉了下马智贤冰冷的手,让马智贤抱自己。马智贤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腿脚却显出了僵硬。陈水英很高兴,觉得自己占了上锋,有了主动权。被陈水英拉扯着,两个人挨到了一起。她懒洋洋地往马智贤怀里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强奸犯。隔了厚厚的牛仔裤,她触到了对方敏感的部分,忍不住向自己拉紧。马智贤显得很激动,张开小嘴说,我还是第一次跟女仔这样抱呢。
终于托了底,说明对方还是单身,这让陈水英兴奋起来。她觉得香港这种晚婚的风气就是好,不然,马智贤怎么还能留到现在。又一想,他这种年纪还是单身,有些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条件好,还是不好,她有点犯糊涂。
她想跟阿爸通个电话,说说自己的事,想想又放弃了。陈水英跟父亲关系还算好,偶尔也能说两句话。只是后来,他不支持陈水英离婚,才让父女关系疏远了。阿爸和她一样,对香港两个字过份敏感。每次有人提,他都会低下头,脸色也变了。只是不久前突然冒出个香港亲戚,阿爸表现得很平静,让她吃惊不少。倒是阿妈忙前忙后,大呼小叫,想让街上的人都听见。她最遗憾的是原来的老村民都搬走了,或是炒股成了穷人,怕见人,消失了,没人跟她分享这份喜悦。当时陈水英正掏钥匙准备进门,发现父母和自己的门之间有一双脏乎乎的波鞋。她一边猜想是谁家狗叨过来的,一边把它们踢到了楼下。
推开家门吓了一跳,有个光头男人正抚在沙发上打电话。陈水英赶紧出门找鞋。
看见陈水英进来,对方举着电话愣住了,任凭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孩声音。据说是这边认识的四川女孩,他想娶了做老婆。
好在阿妈端着一碗排骨汤进来,笑容可拘地做介绍,“这是你阿叔,香港的,快叫阿叔。”
陈水英笑得有些勉强,心里想,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阿叔了,从来没听过。
“是你阿爸的堂弟啊,一直没联系,你阿爸有这么一个好亲戚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阿妈高兴得手舞足蹈。
此人再用电话的时候,陈水英跟阿妈说,“香港佬那么有钱干嘛不用自己手机。”
阿妈说,“让他用吧,我这是帮你呢,让你阿叔在那边帮你找找。”阿妈也盼着陈水英离婚,在香港重新找一个。
这回陈水英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