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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上次说到兵士搜查赃物,一时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不期最后竟在宝钗房中,将毒药和宫牌两样全都搜到了,这些兵士向来皆是一样的想头:凭你什么侯门小姐,将府千金,若无事时,自是千娇百媚,尊贵无比,可是一旦沾惹了事,证据确凿,立时便连粪土都不如了。

是以这些人将宝钗撕扯推搡,拖拽着去胤祥和知府面前请功,如对猪狗一般,半点怜惜也无,众人见宝钗衣破发乱的狼狈之状,无不瞠目结舌。

胤祥虽对宝钗厌恶,亦曾疑惑是她,然终究是将信将疑,做不得准,这会儿人赃并获,更深了对其厌恶痛恨之心,一双眼睛悠悠然凝结在宝钗面上,半点不错,宝钗得知事情原委,心下慌了,脸孔苍白,连忙摆手辩驳道:

“十三哥和知府大人明察,这东西都不是我的,我并不知道如何在那里的,定是有人意图栽赃嫁祸,谋害于我。”千百般辩驳,涕泪交流,着实可怜兮兮。

薛姨妈见竟拉来了宝钗,忙慌慌地上前来求情讨好,又请求贾母王夫人等说话,众人尚都陪笑说道:“宝姑娘平日稳重贤淑,断做不出这等事来的,这必然是哪个小丫头子担心获罪,栽赃到主子头上,也是有的。”

那胤祥都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将那只宫牌持了手里摩挲着,淡笑凝神,不知所思。

又望了宝钗半晌,方对知府笑道:

“依老爷来看,如今这样事,该怎么剖断呢?”

知府忙说道:“如今人赃两获,众皆亲见,便是有下人栽赃陷害,这等样事儿,主子也逃不了干系,可以定案了。”

胤祥点点头,问道:“本阿哥因听说知府老爷对大清律法极通,特想向老爷请教请教,毒害义格格,偷窃阿哥宫牌,两罪并论,该当怎样罚处?”

事至于此,已经无人不知胤祥之意,纵今番谁来求情,他也不会买账,他是要认真坚持到底了,不管谁去挽救,在阿哥高贵的身份和铁心的坚决之下,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是以薛姨妈的恳求,除了王夫人,已经没人真正动容,而王夫人的话,在胤祥看来,尚不如一缕空气,大家很默契地静寂,整个屋子如同死掉了一般,仿佛故意等着知府最后的宣判。

知府不敢得罪胤祥,脑子里也在私下揣摩着宝钗和贾政,贾母等人的关系,想了想,方笑道:“以下犯上,自然是罪大恶极,只是对于平民和官家之后,却又有不同办法,不知这位宝姑娘……”

胤祥笑道:“他家乃是商户,宝姑娘,是商户之女。”

知府一听,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他初时还以为宝钗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为最末等,这宝姑娘是商户之女,在见惯了许多高官大臣的他眼中,也不过如蝼蚁一般贫贱,如今她又得罪了阿哥,他也无需太忌惮什么了,竟连细究真相,断决冤屈都似乎用不着——最多过一遍形式,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便笃定地说道:“既然如此,和平民无异,照我大清律令,窃宫牌,害义格格,论罪,当斩!请阿哥许我押其回府,严加盘问,以好定罪。”

知府的话吓傻了所有人,斩!?众人好像有些迟钝了,包括宝钗在内,一时都有些回不过弯儿来,直到胤祥笑道:“既这样,有劳知府老爷了。”,大家的心里才咯噔一声,知道了‘当斩’二字,不是玩笑,宝钗要被斩首了!

还是薛姨妈最先回过神,她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将宝钗死死抱住,再不顾什么礼仪颜面,拼了老命不让人动她,哭天抢地,直呼‘冤枉’,声音震彻九霄,令人闻之骇然,王夫人及媳妇婆子丫头们无不去拉着,又都求情,宝钗早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面上也没了人色,只手脚在那儿哆嗦个不止,筛糠一般。

那薛姨妈一时又神昏意迷,理智全无,慌乱无计之下,甩开众人,竟胤祥身边跪下,哭道:“十三阿哥饶命,过往那些事都是咱们不对,是咱们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巴结上十三阿哥,一次次机关算尽,惹阿哥生恼,咱们是小人王八,阿哥是菩萨佛祖,阿哥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儿一命罢。”

见胤祥不为所动,又忙跪着爬着去了黛玉处,连给叩了几个头,黛玉脸颊臊红了,连忙起身欲走,薛姨妈一把抓着她,哭道:“都是我们不是,都是我们不对,姑娘好歹饶我,替我说句话儿罢,十三阿哥别人的不听,你的话他是肯听到,你宝姐姐当真个儿的是被冤枉的啊。”

便一手扯着黛玉衣襟,一手猛打自己的嘴巴子,怨骂诅咒自己,满室皆可闻清脆的‘啪啪’之声,丫头们忙上前拦着,又是劝说,好不忙乱,当值此刻,贾母,邢夫人等人见胤祥执意较真,都不好说话,王夫人,李纨等开口,胤祥全然不理,那些姑娘们见事关人命,哪儿好出来求情的?满室之中,也唯有黛玉可说一句话,她见薛姨妈哭得伤心,又直跪着求自己,不禁生出一丝无可奈何,便说道:“十三哥,这件事,可否从轻发落呢?”

那胤祥也知黛玉必然又动恻隐之心,为她们说话,果然应了所想,原来他也并非存心要至宝钗等人死地,宫牌和毒药一事,若细细究来,多有疑点,就这样当真斩首了宝钗,若被有心人当作口实,说他枉杀人命,皇阿玛那边,倒费口舌,不如借此一事,杀鸡儆猴,让大家今后不敢小觑黛玉,更不敢动她的歪主意,也就罢了。

既然终究要饶恕这无关痛痒的一命,倒不如叫黛玉卖她们个人情,黛玉于薛家便有救命大恩,想必薛家人再糊涂,今后如何作为,也不至于到不懂的地步罢?

便笑道:“既然义妹开口求情,就饶你们一死。”

此时兵士们已经架起了宝钗,听了这话,又见知府忙一挥手,只得放下她来,那宝钗便如一张纸一样软绵绵地滑倒下去,魂儿似乎都没了,薛姨妈大喜,忙不迭地哭着谢恩。

胤祥又道:“不过,赃物毕竟是从你们屋子里搜查出来的,纵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宝姑娘是罪魁,余者亦不可免。”便将向着知府,正色说道:“就有劳知府老爷了。”

知府在官场滚打几十年的,最善于捕捉人心,此刻早知道胤祥喜恶,忙笑道:“知道。”便命兵士‘依照规矩,将宝姑娘及其母,以及伺候的丫头下人都带了出去,宝姑娘罚杖四十,夹板伺候!其母罚杖三十,男子胸鞭三十,股杖六十!刑毕拖来谢恩!’。

薛姨妈刚刚绽放的笑容还没坚持上几秒,便见几个小兵果真上前来拿人,顿时又惊又惧,自又一阵嘈杂纷乱,连声求饶,哭诉冤屈,终究难挡其行动,皆被拖出门去,不一时,便听门外杀猪杀驴般的惨叫,好半晌过了,兵士们复又拖着宝钗等人来谢恩。

那宝钗双手被上了夹刑,血淋淋的,后背上的衣服全被血浸透,脸颊疼地变形歪曲,恍若枯鬼幽魂,再难认出是昔日的宝钗了,薛姨妈也受了刑,较之宝钗也好不到哪儿去,兵士们松了手,一个个便都瘫软在地上,还得忍着爬到阶前来谢恩,其痛苦之状,也难以细描。

屋内众姑娘并黛玉等都转过身去,不敢多看,湘云此刻只在黛玉身边跟随着,口里都是殷殷宽慰之语,体贴至极,话语间已无昔日多敬宝钗之词,更没有对宝钗如今景状有半点怜悯,像换了个人。

罚了薛家主仆,胤祥方肯叫知府回去,知府终于千叩百拜的去了,众人散尽,独宝钗,薛姨妈及一干丫头小子们在下面伏了一地,痛哼哎唷声一片,好不凄凉。

胤祥起身,悠悠然说道:“我向来对人宽慈为怀,礼敬有加,只是,若宝姑娘以为不发威,就代表没有脾气,那就太糊涂了,宝姑娘过往作为,自己心知肚明,如今得这惩戒,只能算作轻的,若宝姑娘还有不公不忿之情,今后再敢兴风作浪的话——”

胤祥背对着屋内奶奶太太姑娘丫头媳妇等所有的人,像是跟宝钗说,更像对所有的人大声说了一句:

“就等于是和我爱新觉罗.胤祥过不去!”

宝钗慌不迭地点头,又摇头,沙哑地说着‘不敢’,丑陋的五官上不知要哭还是要笑,更加扭曲丑陋,屋内鸦雀无声,静寂的环境,映衬得胤祥这一句话格外清晰。

黛玉本有些难为情,觉胤祥杨威太过了,毕竟两件事里,有因她而生,因她而罚的,可是当听了胤祥铿锵有力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再有人兴风作浪,就是跟我爱新觉罗.胤祥过不去!’,那一刻间,似觉心内一股暖流冲涌而上,温润了整个身心,看着胤祥蹙起的眉,看着他倔强的脊背,看着夕阳斜照之下,他那因恼意而微微发红的侧脸,一种被呵护的幸福突然席卷而来,渐渐浓郁的感动游遍内心,不知不觉,早将眼眶湿润了,怕人看见,将头侧过去。

丫头们连忙跟在胤祥后面走了,待脚步声再听不见,凤姐方哎哟一声,忙说道:“糊涂东西,还只在那儿看着,还不快将姨妈和宝妹妹掺进来呢!”

众媳妇见吩咐,都连忙答应着上前搀扶,乱乱哄哄的,黛玉起身拭泪走了,湘云眼尖,看到黛玉要走,忙道:“林姐姐等我一等。”便紧跟了出去。

走进园子,那湘云见身边都没人了,方落落地叹息一声,说道:“想不到宝姐姐这样人,竟干得出这种事来,皆是我素日太单纯,她又装成一个最娴雅端庄的模样,以为她是头一个好的,竟还想认她作姐姐,她说林姐姐不好,我也糊涂当真,如今若不是十三爷搜出这些东西来,我还蒙在鼓里呢,真真被她骗得惨了。”说到最后,竟将眼睛湿润了。

又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从前,我和宝姐姐一气,常按着她的吩咐挑唆,惹林姐姐生气,姐姐还恼我不恼了?”

黛玉听她和声细语说出这许多话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过去的事,还提什么呢。”

湘云心下一喜,笑道:“这么说,林姐姐是原谅我了?”

黛玉笑道:“我并未曾怨过你,何谈原谅?好没意思的话。”

湘云见黛玉虽然还有些疏远的意思,却感觉的不像当初那般生硬了,既这么着,就是好的,笑道:“我以为林姐姐必然恼我曾和宝姐姐同气连枝,既姐姐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宝姐姐嫉妒林姐姐,给林姐姐下毒,如今人赃并获,又受了这番惩罚,今后断不敢再出来制造是非了,姐姐今后也就可高枕无忧,不必再防备别人了。”

黛玉笑着点头,恰行至一排海棠树旁边,时已入秋,花早凋零,叶也略现枯黄,树下许多叶子无人打扫,黛玉悠悠俯身拾起一枚树叶,凝神淡笑说道:

“叶子落下,若必要归咎其因,想必唯风莫属,只是季节未深,如何竟有这许多尚未枯黄的叶子凋零呢?可见非风之过,乃顽童刻意为之矣。”

湘云一怔,便歪着头,蹙眉笑问道:“林姐姐什么意思?我竟不明白。”

黛玉回头看她,笑道:“你平日何等聪明伶俐的一个人,竟不明白这个,倒也奇了。”

便笑了笑,说道:“若果真所有的事都是宝姐姐做的,想她经此一罚,自然有所收敛,不过,倘若是有人刻意栽赃给她,我又如何高枕无忧呢?”

湘云听了这话,顿时大骇,心下便有些跳跳的,看着黛玉的眼神,那么纯净通透,好像一潭湖水,不应该啊,这样的眼神不应该藏着这么深的东西才对,难道,她是一直都小看她了?难道黛玉才真正是这里面最危险的那一个?

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湘云脸上单纯的笑容渐渐隐退了,她自谓为聪明人,可是如今面对黛玉,忽然有一种虚弱无力之感,便笑道:“林姐姐,你如何知道是我?”

黛玉持着树叶发呆的眼睛慢慢移到湘云脸上,很平静,但眼里却藏着很古怪的晶芒,毫无杂质的湖水不见了,像有许多种感情交织杂糅在一起,其实那里很简单,可湘云却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捉摸的透,她忙又问道:“林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黛玉在心中回忆了这样一问,仿佛梦呓一般,悠悠说道:“现在。”

湘云愣住,抓着黛玉的手渐渐放开了。

黛玉慢慢摇着头,脸上笑着,眼睛看着湘云的眼睛,说道:“我只是和你说说心中所想,我并不知道是你,你却告诉我了——云儿,真是你栽赃给她的?是你偷窃了宫牌?也是你下毒的么?”

湘云怔怔地听着,及待最后,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下毒的,我只是将宫牌放进宝姐姐的美人瓶里,那包药怎么也巧合地在里面,我一点都不知道的,林姐姐,定然是宝姐姐给你下毒的,和我并没相干呢。”

黛玉微微蹙眉,看着湘云,实在不能从这张有些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可对于一个忍心栽赃嫁祸给平日人前人后最亲近的姐妹来说,还有一‘真’字可言吗?

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便问道:“既这样,云儿,你从哪里得来的宫牌?小子并没说起你进了祥云阁。”

湘云微一迟疑,说道:“自然是我的丫头。”

又忙笑道:“其实我早气恼宝姐姐了,做什么总和林姐姐争呢,林姐姐并不曾得罪了她,她却处处要和姐姐过不去,别说是我,便是别人也气不公的,林姐姐那日说有人给你下毒,我便猜到是她了,我栽赃她,也是为了给林姐姐出气,难道还让她白行恶了不成?”

黛玉语结,湘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但黛玉并不相信,她看着这个脸上稚气尚未脱尽的女孩子,觉得一阵阵脊背生凉,忽然想起林如海将别她兄妹二人时说的一句话:贾府深冷,可比寒潭啊——

她还记得方进贾府不久,湘云来了,那时她方七岁,湘云更小,两人商议去贾府南头一个花丛里抓蝴蝶,她犹记得,当两人将蝴蝶装进镂花玻璃罩里的时候,湘云喜欢的又笑又跳,笑容纯透,如水一般,和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到什么不同,可是,黛玉知道这其中早发生了惊天动地之变,有着截然的不同。

一种淡淡的疲惫自心底生出,黛玉悠悠叹息一声,当初的湘云,已经死了,如今这个,不过是一具利欲熏心的躯壳罢了。

是以冷冷地和湘云别过,自回了潇湘馆。

日复一日,府内一切照旧,黛玉自这一回查处事后,并不怎样常出潇湘馆,不过看一回书,弹几下琴,凝神发一回呆罢了,偶尔闲暇,便暗暗算计林珑此刻该到了何处,计算何时归来,余者不愿多想,便是偶尔潇湘馆来人,也懒怠怠的,不很愿意应付。

不想这日正欲歇中觉时,忽见丫头进来说道:“聆风居来了好些人,带了好些行李来,瞧着模样,倒像似上次要租住的那个商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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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