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被蓝狐几句话触动心事,止不住伤心的眼泪滚滚而下,暗自埋怨薛姨妈不该平白起那害人之心,叫她如今难做人。想自己红颜薄命,小时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如今父母双亡兄死嫂嫁,又遇人不淑遭遇仳离孤苦伶仃寄人篱下。唉,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宝琴不敢为自己辩驳,正要忍气吞声退出去,柳湘莲的几句话使得她停下脚步。只听柳湘莲道:“没事背后嚼舌头,岂是大丈夫所为?蓝兄,你失态了!”
蓝狐嬉皮笑脸地说:“你心疼了?我听说你早就看上她了,只是咱们妹妹不同意,你才不得不罢手,不如我和妹妹说说,叫她不要阻拦?雪儿师妹,你不要打翻醋坛子,男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柳兄是要兼祧两姓的,总是要娶一个平妻为林探花传宗接代。”
雪儿勉强干笑了一声,道:“我知道,玉衡子师叔早就和我讲明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夫君,祝你早日迎娶琴姑娘过门抱得美人归!”话虽如此,心里却如同刀绞。
柳湘莲瞪了蓝狐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人家薛姑娘并没有不检点的举动,何苦胡乱议论人家?我就是再娶一房,也是为林家延续香火,想必玉儿只有高兴的份儿,岂有阻拦之意?”
蓝狐意味深长地盯着柳湘莲,一脸贼笑,柳湘莲强作镇静。雪儿心里难受,轻轻地说一声:“你们说话,我先告辞了。”
薛宝琴已经在门外听得痴了,她虽然成亲两年,却有难言之隐。丈夫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当初娶她不过是有婚约在先,因她看不惯丈夫所为,言语中时有讥讽之语,故惹怒梅家上下。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却也略懂风情,早看出柳湘莲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今天听到柳湘莲为她说话,不由得芳心暗动,如醉如痴。雪儿是练武之人,脚步轻盈,薛宝琴没有注意。冷不防两人撞了个满怀,同时吓了一跳,“哎呦”叫了一声。
蓝狐柳湘莲闻声赶出来,见雪儿神情不尴不尬,薛宝琴俏脸通红,知道适才的话薛宝琴都听了去。柳湘莲暗暗懊悔,含含糊糊向薛宝琴问候一句,拉着雪儿离开林府。
因为涤儿和蕙儿寄养在林家,黛玉现在依旧住在林府,但是每天都要去北王府给太妃请安。太妃道:“来回跑什么,不如让两个孩子搬过来,我也好帮你照看他们。”
黛玉看出来柳湘莲和薛宝琴有些不妥当,心里同情雪儿,愿意把宝琴带离林家。一旦宝琴住进北王府,柳湘莲就不方便再和她见面了。她没有和水溶说其中的根由,只说自己是太妃的儿媳,理应早晚侍奉婆婆,承欢膝下。水溶也觉得两头跑不方便,建议将锦香苑收拾好,给两个孩子及薛宝琴居住。黛玉也觉得甚好,派人回去接薛宝琴过来。薛宝琴依依不舍离开林家,感觉离柳湘莲更远了。
太妃见到两个孩子,十分喜欢。见薛宝琴聪明乖巧,多才多艺,更是惊喜异常。一问,原来是薛宝钗的堂妹,因嘱咐道:“你堂姐本来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好人物,我也见过几次,可惜她心术不正,误了自己,你可要引以为戒。梅家不懂得珍惜你,有机会我给你寻一门好亲,定不会委屈了你。”
薛宝琴唯唯诺诺,说起涤儿的顽皮和蕙儿的乖巧,太妃越听越爱听,笑道:“人老了,越发盼着子孙满堂。我现在就盼着玉儿给我生一个好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红菱从外头进来,笑道:“娘娘不用急,这是早晚的事儿!外头柳舅爷来了,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给万岁爷请安,并看望蕙哥儿。”
太妃道:“舅爷来了,就该王妃去陪,你家王妃不在家吗?”
红菱笑道:“王妃跟王爷出去了,太妃要是不愿意见他,就让琴姑娘带着两个孩子见一见吧。”
太妃笑道:“我没有不愿意见,只是奇怪玉儿为何不陪他哥哥,原来如此。好吧,叫他进来吧。”
柳湘莲进来,先给涤儿请安,再给太妃请安。太妃和他寒暄几句,问他夫人可好?柳湘莲说本来雪儿要一起来的,临时家里有事没有来。说了一会子话,并没有要紧的事。柳湘莲告辞。
薛宝琴心慌意乱,满脸通红。红菱奇怪的问:“琴姑娘脸红什么?你在林家的时候,不是常常和柳舅爷见面吗?”
薛宝琴支支吾吾地说:“谁脸红了?屋子里太热了。”
太妃看着她,想起方才柳湘莲也是词不达意,似乎另有隐情,不觉猜出几分意思来。
黛玉回家以后,太妃便问她柳湘莲和薛宝琴是不是有意思。黛玉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不赞成,那样会让雪儿伤心的。”
太妃笑道:“雪儿是柳家的媳妇,你不想给你哥哥娶一个林家的媳妇吗?”
黛玉想了一会,笑道:“原先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自从见了雪儿嫂子,我就不忍心让她伤心了。琴姑娘要是想嫁人,另给她找一个好了,何必伤害无辜?”
太妃摇头叹息道:“恐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她要想嫁给别人,早就嫁了。有些事不是外人能决定的。”
黛玉道:“只要哥哥嫂嫂愿意,琴姑娘也愿意,我才不管他们呢。他们男人怎么啦?蓝狐那里左拥右抱的,哥哥又这样!”
太妃得意的笑道:“这下子看出来我儿子你夫君是多么难得了吧?”
太妃的话惹得黛玉一阵脸红,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薛宝琴搬进王府,和柳湘莲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反倒更引得这二人感情更加热烈。雪儿心里难过,找玉衡子诉苦,反被玉衡子骂了一顿,让她主动给丈夫提亲。雪儿委委屈屈,拿着礼物去王府说媒。
太妃给黛玉使了一个眼色,道:“难得你如此贤惠,要是薛姑娘同意,我们王府绝不阻拦。”
黛玉心中不解,把雪儿叫至一边问道:“你自己尚在新婚燕尔,又张罗给夫君娶妻,你不难受吗?”
雪儿惨然一笑:“可是我和柳郎成亲前,师叔已然和我说明白了,柳郎娶我后会再娶一妻,兼祧两家,我亲口答应的,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可是这关系林家香火,我都想开了,姑娘就不要阻拦了。”
黛玉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只好说:“罢了,要是你有什么难事,只管找我。”
雪儿亲自给柳湘莲娶回薛宝琴。薛宝琴就住在林黛玉原来所买的贾雨村的宅子里,雪儿住在柳家,两个女人不住在一个家里,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相安无事。雪儿生了二子一女,薛宝琴生了三个儿子,雪儿的子女从小习武,而薛宝琴的孩子却喜爱琴棋书画。此正是:不在梅边在柳边,姻缘自有天注定。
涤儿和蕙儿给王府带来许多乐趣,涤儿五岁那年,黛玉生下一女,取名倩儿,三年后又得一子,名唤信儿。待到水涤八岁,水溶初次带他上朝,手把手教他处理国政。水涤十四岁亲政,水溶又辅佐他两年,方放心离开。蕙哥儿跟林黛玉学习岐黄之术,成为一代名医。而倩儿被蓝狐教的狡黠无比,轻功用毒易容术皆青出于蓝胜于蓝,早早便闯荡江湖。信儿是个生意奇才,把苏州明月山庄修建的景致宜人,作为父母隐居之所。
探春来信,说在东夷国很好,婆婆已经故去,大奶奶程芷江本性善良,一心供佛。探春的孩子经营一个农场,日子不算富裕,却也不愁吃喝,平平淡淡。
北国几个人也过得不错,陈星云和水泠有时候回来住一年半载,每一次离开都惹得北太妃眼泪汪汪。
有时候姐妹们也聚在一起说话,王熙凤一心一意帮女儿操持家务,迎春的绣坊生意也算能维持,岫烟宝琴都变成了知足常乐的小妇人,只有贾宝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许多年没有音讯,姐妹们每每提起,都不胜担忧。
贾蕙的医馆开张那天,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僧在门外徘徊,别人都当他是个花子,只有黛玉从旁边经过时忽然愣了一下,叫道:“宝哥哥!”
那老僧如同遭遇当头棒喝,呆呵呵愣在那里,半天呐出一句:“林妹妹……”
黛玉忙把贾蕙拉过来道:“宝哥哥,这是蕙哥儿,你的儿子,你快看看他。”
宝玉看着蕙哥儿,眼前的少年英俊不凡,风流蕴藉,不由得感激黛玉把他培养得这么好,因擦着眼泪笑道:“好了,我总算能去见老太太了!”
黛玉叫蕙哥儿把他搀进后堂,因责备道:“蕙哥儿自小就失去父母,你还打算不管他吗?快不要这么疯疯癫癫的了。如今贾家虽然败落,却都比以前锦衣玉食更加幸福。不是妹妹我夸口,蕙哥儿这般有出息,其中可没有你的功劳,这会子你回来了,不说补偿补偿他吗?你和宝姐姐不在,这孩子心里有多苦,你知道不知道?”
贾宝玉喃喃道:“我能做什么?”
贾蕙跪下道:“乞求父亲大人不要走了,让孩儿在您老跟前尽尽孝。父亲,体谅体谅孩儿。”
贾宝玉泪如雨下,拉起贾蕙道:“为父窝囊一生,害了你林姑姑,也耽误了你母亲,我还有何面目拖累你们?”
贾蕙呜呜咽咽哭泣,倩儿调皮的说:“你要是真娶了我妈,才是真的害了她,她怎么嫁给我爹爹这样的好人?二舅舅,你就留下来吧,为了蕙哥哥,也为了我们。”
黛玉警惕的问道:“为你什么事?”
倩儿嬉皮笑脸地说:“在爹爹眼里,你就是天上的仙女不容亵渎。这回来了一个和你一起玩大的,我可要好好挖一挖你的糗事!看他再拿你来要求我们?”
贾蕙沉下脸道:“倩儿,不许这么和林姑姑说话!”
倩儿吐了吐舌头道:“二舅舅,你看,皇帝小叔叔和蕙哥哥他们都只会讨好母亲欺负我,柳舅舅蓝舅舅陈舅舅也是这样。你不会也这样吧?”
水溶哈哈笑着走进来:“小鬼头你错了,你这个舅舅更是把你母亲视为天人,你找错帮手了!哈哈哈!宝玉,别来无恙?你那颗玉还好吗?”
宝玉稽首道:“都好,都好。阿弥陀佛,王爷一向可好?王爷把宝玉的儿子养大成人,宝玉感激不尽。”
水溶摆摆手,笑道:“你我就不要客气了。如今蕙哥儿已经长大,自立门户,宝玉你也该回家了。”
宝玉还在犹豫,看看黛玉生活的幸福美满,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自强自立。他心中多年的坚冰终于融化了,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半晌犹犹豫豫的问道:“我虽然是个僧人,却是个火居的和尚,云妹妹和我在一起,你们肯接纳她吗?”
贾蕙诚恳的说:“父亲能回家,蕙儿就感谢上天了,岂有不接受继母的?现在蕙儿有这么个医馆,足以赡养父母,请父亲放心。”
黛玉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娇憨可爱的史湘云来,听说她随卫家回了南方,怎么又和宝玉在一起了?
贾宝玉道:“一言难尽!卫家半路遇了强盗,卫家一家老小被杀,云妹妹被强盗虏去半年,后来才千辛万苦逃出虎口。我们在山中偶遇,惺惺相惜,便结伴而行,平时她都是扮成小头陀的摸样……这些年,她风餐露宿,受了不少苦。”
众人皆为史湘云难过,贾蕙派伙计去郊外破庙把湘云接过来,贾蕙还买来新衣新鞋,请贾宝玉史湘云沐浴更衣。二人再次出来,真是焕然一新,看着这个温馨幸福的新家,宝玉不禁感慨万千。
黛玉此时方觉得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心头最惦记的那个人终于不用漂泊流浪了,她抬眼看看水溶,水溶也是一脸的幸福。她不禁笑了,这一笑,真是比花朵还要娇媚,比云霞还要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