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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沙一停,像是演完了一场冗长的历史剧,扯去了那片肮脏的破帷幕,寂静了下来,天就慢慢地蓝了,遥远得没有了边际,叫人烦躁的心里一下子又空荡荡的了。

天气闷热了,像突然被加温了的锅炉,空气中就有了一团一团的气浪。久违了的红太阳从东边的戈壁滩上一升起,能叫人产生出新鲜感来,备觉亲切,可也觉出了灼人的热量。在太阳的光辉里,可以看到一丝丝的热气,正弯弯曲曲地升腾着。

塔尔拉的夏天突然降临了。

营区里的沙枣树,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全绿了。嫩黄色的叶芽一钻出来,就舒展开了,过了一天,就一片绿色了。

这晚来的绿色,给没有春天的塔尔拉注入了无限生机。

风沙一停,当务之急,是播种。中队有几亩菜地,在苦水来到塔尔拉之前,必须把菜种上,把地浇一遍透水,不然,用苦水浇的地,菜种子不发芽,就耽搁了一年的菜。

中队开过队务会后,全力以赴,开始种菜了。

志愿兵阿不都是种菜的行家。他是勤杂班的班长,种菜是他的专长,在塔尔拉种什么菜,赶什么气候,阿不都已经摸索出了不少门道,总结出了经验。

阿不都是种菜工作的总指挥,连中队长指导员都听他的,在菜地里,不时问阿不都各种菜的不同种法。

阿不都不善于表达,他的汉语口语相当标准,所有汉语能表达的东西,他都会,可他不怎么认识汉字,平时不爱说话,但有实干精神,负责着中队实实在在的后勤工作。

石泽新对阿不都的印象不错,不光是他三月份来塔尔拉时阿不都赶着牛车去接他,后来的日子里,通过接触,他还发现阿不都为人十分实诚,这下又见了阿不都种菜方面的特长,就对阿不都心生了敬佩。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的确很突然,石泽新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伤害了阿不都。

其实一切都是无意的。

菜快种完的时候,石泽新那天突然发现,阿不都除养了一条黑狗外,还养了两只雪白的鸭子。石泽新到塔尔拉后,正赶上风沙期,一直没有到勤杂班饲养家禽的地方去看看,这回种菜时,才发现那两只鸭子。

来自水乡的石泽新对鸭子有着特殊的感情,他的家里就养着一大群鸭子。在荒凉的塔尔拉见到鸭子,石泽新的眼睛立即发亮,感到特别亲切。这个地方养着鸭子,能算个奇迹了。

石泽新将两只鸭子赶出了圈,一直赶到了菜地旁边的涝坝边上。这是一个蓄浇地水的大涝坝,他想把鸭子赶到水里去,看鸭子戏水的情景,温一回水乡的汨梦。

两只鸭子在涝坝边上,任石泽新怎么使劲撵,就是不下水,也不叫唤。最后,还是石泽新招呼几个正在地头休息的兵,一起硬把两只鸭子赶下了水。

“我就不信,哪有鸭子不下水的。”

两只鸭子像两个滚圆的雪团,被迫跳进了有些浑浊的水中,在水里沉下去,又浮了上来,挣扎扑腾闹了一阵,像雪化了一样,融进了水中。

顷刻间,两只鸭子又漂了起来,浮在水面上,死了。

鸭子被水淹死了。

石泽新和兵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们一直以为鸭子是在欢快地戏水呢。

在他们愣怔的当儿,闻讯赶来的阿不都已冲了过来,衣服也没有来得及脱下,“扑通”一声跳进了涝坝。

冰凉的涝坝水溅了石泽新他们一脸一身,但谁也没有去擦脸上的水滴,只是目光呆呆地望着在水里扑腾着捞鸭子的阿不都。

鸭子白得晃眼,刺得石泽新的两眼生疼。他想上去接过阿不都手上的死鸭子,见了阿不都脸上的表情就收回了手,不知所措地站着发愣。

这时,指导员走了过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望着水淋淋的阿不都,说:“死了就算了,给伙房加道菜吧。”

阿不都手里提着两只死鸭子,没吭气。

中队长过来说:“日怪了,淹死了鸭子,传出去都成了奇闻。埋了吧,谁吃得下?”

石泽新像听到赦令似的,赶紧去菜地里拿来了一把砍土镘,在离涝坝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挖了个坑,轻声问阿不都,埋这里行吗?

阿不都没吭气,走过去将两只鸭子轻轻放进坑里,用手抓着沙土,慢慢地埋了。

石泽新等阿不都埋好鸭子后,轻声对阿不都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阿不都看了看石泽新,仍没有吭气,两眼却湿了。他要过砍土镘,从旁边又刨了些沙土,在埋鸭子的地方,堆了个坟丘。

大家都望着坟丘,没人说话。

后来,还是中队长告诉石泽新,这两只鸭子是阿不都去年春季探家时,他的对象送给他的。阿不都的对象听他把塔尔拉说成一块美丽富饶的绿洲,有水有草,还有鲜花,像他的家乡那样美好,就买了两只毛绒绒的小鸭子送给他。

得知这两只鸭子的来历后,石泽新用拳头直擂自己的脑门。他内疚死了,痛恨自己的所为,然而这一切又是无法挽回的。塔尔拉没有鸭子,就是有,能代替阿不都那两只鸭子么?石泽新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可又没办法弥补。他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痛苦之中。那几天,他老是恍惚迷离,特别怕见到阿不都。阿不都越是不言语,他就越难受。

最终,石泽新去找了一次阿不都,他想给阿不都赔罪,他不愿一直沉溺于自责之中。

阿不都表现得非常宽厚,默默地抽着莫合烟,很轻地说:“算了,排长。塔尔拉本不该有鸭子的。”

石泽新一听,眼泪就涌了出来。他的心更沉重、更压抑了。

中队长见石泽新整天发呆的样子,就对他说,别沉得太久了,实在憋得受不了,就面对戈壁滩,吼几声去。

石泽新真到营房后面的戈壁滩上,放开喉咙,吼了几声。他的底气显然不太足,吼声还算嘹亮,却嘶哑而虚空,只在戈壁滩上抖动了一下,就消失了,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这时,中队长跟了过来,说了句“要这样吼”,伸长脖子“嗷——嗬——嗬——”地吼了几声。中队长的吼声像从地洞里钻出来似的,沉闷而浊重,简直是一种嚎叫了,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了好久好久。

石泽新学着中队长的样子,也伸长脖子试着又吼叫了几声。他把身上的劲全使上了,脖子上暴出青筋,额头上都憋出了一层细汗,还觉心里憋闷得很,但能感到一丝身心疲惫后的畅快,索性往戈壁滩上一坐,喘了会儿粗气,一直望着中队长卷了两支莫合烟抽完了,他才爬起来,说,队长,我……却说不出下文。

中队长望着石泽新,半晌,才笑了笑,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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