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说想我,以为听错了,来当面核实一下。"崔颜笑,举重若轻。又不知她是怎么说服了计程车司机准她在车内吸烟,此刻车厢里浮着一层淡蓝的烟气,她就在这淡蓝的烟气当中笑,灰衣黑裤,莫测得像个巫。
也顾不上说其他的,亦微犹豫一下,镇定陈述,"清容怀孕半年,三天前做了引产手术,眼下人在医院,精神消沉得很。"
闻言,崔颜也不由得正了脸色,沉默片刻,说,"恩,是,她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次日,亦微就从早市上买了一捧大丽花去医院,问护士要一只桶装起来,搁在窗台,颜色红橙黄蓝,吵得不得了。她想,这样清容就不必看那么多天空。长安白日照春空,实在是,太寂寞了。
还有崔颜连夜熬的乳鸽枸杞汤,亦微也一勺一勺喂给清容喝了。之后替她梳头,洗手,剪指甲。清容只一味任亦微摆布,也不吭声,一双吊梢眼愈发吊起来,间或眨一眨,似人偶。只有外面不知谁开着收音机正听戏,先是《女驸马》,然后是《霸王别姬》,一把女声极清越,"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心",多少年前的这一夜,她的霸王在睡,而女子虞姬在荒郊站定,猛抬头看见月色清明如雪,是在那一瞬间宿命感击中了她吧-她知道自己离死亡已经不远,有一点忧愁,却并不害怕。听到这里,清容翻了个身。
隔一阵,亦微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瓶指甲油来,陈酿红,仔仔细细逐个手指给清容涂了,涂好给她看,十个指头红得像是宝石,一个一个似要滴下来,唐清容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点。
崔颜则每天变着花样地煲汤:姜丝鲤鱼汤,花生芸豆猪手汤,乌鸡白凤汤,为着清容,口味特意做得偏清淡,却很滋补,不出半个月,连带着承友跟亦微的气色都好起来。
又千里迢迢托了人从北海道弄到一种深海鱼,赤色,大眼,崔颜说日本人唤作Kinki,"吃这种鱼最好是在冬天,春天不够肥美,不过也只好将就了",清蒸,淋上薄薄一层勾兑好的酱汁,放姜丝葱丝。刚端上来,承友便忍不住伸箸搛一块来尝,味道很是鲜甜,口感滑润,"好像接吻",他形容,说得另外两个人都笑起来,当然,清容照例是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