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日复一日的五点多起床。耐着寒冷穿好衣服。几片饼干或是面包作为早餐。埋头不动地学习。中午因为不愿去人多繁杂的食堂像某些卑微的动物一样抢饭吃,就在超市买些饼干、面包、锅巴之类当作午饭。晚饭亦是如此,或者仅是一大杯酸奶。晚自习一路开到九点四十。回到家里依旧要自己学习,能学到几点就是几点。
晚上在家学习的时候,开始的两天还趴在书桌上和魏小来一起,后来因为小区的供暖不好实在是令人寒冷瑟缩,何况魏小来也不需要学到那么晚,于是我们分别转战到床上捂着被子读书。没有靠背垫,我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上,捧着一本书就开始漫漫苦旅。
这样的学习环境下,友情还是爱情都不会付诸太多,只是淡淡的一笔。
很多时候,甚至免去早晨在寒冷中穿衣服的麻烦,因为总是在读书时昏昏沉沉地睡去。因为心中惦记着学习,也因为姿势实在是不舒服,中间会醒来,揉揉眼睛接着看书,过些时间又睡去,然后再醒来,一夜中要反复几次。有时实在是觉得坚持不住了,就在昏昏沉沉中拽出衣服,或是直接倒头睡去,睡眠变得沉重而轻易。这是有意识的情况。然而有些时候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坐着靠在床头上睡去了,直到闹钟响起才发现自己又以如此纠结的睡眠状态度过一晚,后背的脊柱疼得厉害。很多时候都是无梦的,偶尔的梦境也并不连贯,没有故事,仅仅是很多人的脸拼接而成。他,他,他……转瞬即逝,慌慌张张。
早晨的时候总是会很疲累,开始几次魏小来试探地问我怎么了,我也只是摇摇头,之后他便也不再问。其实每天醒来都像是经过大病一场。考试的临近,更加令我焦躁不安。以前的我是从来不怕考试的,好就好了,差就差了。可是,如今不知为何过分地在乎。难道是因为这将是我在新学校的第一次考试?是因为我不想被老师和同学看瘪?在第一高中上课的这些日子,越加让我发觉自己知识的匮乏。当时我想着,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很多时候我都有些困惑,我作为一个艺术生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浑水摸鱼?
有时候,学累了,看着窗外蓦然就有飞翔的冲动,就想站在顶楼纵身一跃,完成一生一次的滑翔。小城的天空总是透蓝明亮,无可追寻。那时我又想起鲁兰,想起我们一起经常地站在从前学校的顶楼看晚霞、吹晚风,沉默不语。我们已然太长时间失去了联系。有些感情就是这样,像是云朵和光线,无常却又恒定。
而桑有时会发来短信,询问我的状况,我无暇多说,只是简短地回复,她也不多问。然而足以对我有所慰藉。有一次,我对她说,桑,以前我总是笑一些人的脆弱,笑他们无法看到长远的美好,然而我现在明白了,不是看不到,不是不想去,只不过无法轻易地逾越那些伸手莫及,这才是悲哀之处。
桑的回复是,当我们没有处在那个位置时,通常都是没有资格去评判的,对吗,葵。而当我们处在某种位置时,我们通常做的只有坚持,而死亡却是更简单的事情了。
我没有回复。我知道她说得对。
身体的状况开始变糟。
由于课间没有休息,晚上回家也要看书,长期的坐姿使脊椎和尾巴骨疼痛难耐。自己又加了两个垫子在座位上,三张垫子的厚度才使疼痛稍有缓和。凌给我带了一只小抱枕,红色的,牛的形状。腹部有两颗扣子,不打开的话是一只小枕头,打开的话可以当作小靠垫。后来我给自己又买了个敲后背的小锤子,是只粉色的小章鱼的形状,脸上画着螺旋的圈,倒也蛮可爱。魏小来对小章鱼莫名地喜爱,拿着它总是会发出怪异的叫声——我的意思是,魏小来总是会发出怪异的叫声……
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走路也开始腾云驾雾般轻飘飘的,晚上放学的时候,走着走着脚下一软就直接坐在了台阶上不愿起来。由于总是要把手中的问题解决完才肯离开教室,每天晚上放学就只剩下我和凌最后离开。那时各个班的灯都差不多已经关掉了,楼道里的灯光也被关了,只剩下卫生间和一楼的大厅还有光芒。一切归于寂静。我坐在台阶上蜷着身子,只说一声,我不想走了,就不再说话。一开始凌是牵着我的手俯下身子看我的,后来干脆坐在了我的旁边,也不说话,直到等到我自己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走下楼去。
每天晚上放学,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小区前有一段路是条黑漆漆的胡同,还没有铺路,坑坑洼洼的并不平坦,且我有些夜盲症,晚上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路总是觉得起起伏伏的。凌每天晚上要把我送到楼道门口,然后自己再反身回家。我再开门时就会看到明亮的灯光和等待的魏小来,而他还要穿越那些黑暗的路。
由于压抑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说什么话了,神情除了课上的专注,其他时候一律十分恍惚,似是在游离之中。我能看见凌的关心和焦急,但我没有办法,也无法顾及。
那天晚上放学从车棚取车出来,推到校门口的那段路上,我像往常一样,没有话,仰起头看天空,茫然地盯着星星。风在周身划过,掠过我扬起的下颚。没有灯光,低矮的树黑漆漆地蜷成一片,有一种鬼魅的气息。就这样没有言语,一直推着自行车到要有宾馆和洗浴等店面所在的明亮的街上的拐角处,我抬起头看着凌,愣生生地盯着他看。他也不自然地看着我,我笑了一下,不知怎地,眼泪便夺眶而出。凌愣了一下,突然松开双手,失去把持的自行车发出“哐啷”一声响音就砸在了地上。他伸出双臂搂紧了我。依然没有话。
我们站在空荡荡的马路边上,远方是呼啸而来的北风作响,黄色路灯光芒照亮我的额头。我闭上眼睛。
知道那一刻,我终于感到了温暖,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