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辉啊,不是舅舅说你,虽然苏浅也不错,叫他如何不爱。沈辉以为家里的大人还没回来,就带苏浅进去喝口水,顺便把两人书包放下再去
可惜的是他的资质还是比不上苏浅当年,也就学个兴趣。不禁一时无言。怀中之人是十五岁就会挺身而出护着他的,一夜安稳。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几年,沈辉对何进这个舅舅都是礼到人不到。不想他却主动找上门来。苏浅把人迎进客厅,正好碰上沈辉下楼。
何进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不住地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苏浅递上一杯龙井,静待他开口。这位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何进看沈辉连叫都不叫他一声,脸上顿时有点下不来,先声夺人道:“你也不知道来看看你舅舅我。当初你妈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家子是怎么对你的?你小子现在发达了,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
沈辉递了刚煎好的爱心鸡蛋给苏浅,坐下自顾自喝粥,根本不答话。
何进表情又有些讪讪的,显然是后悔自己一上来话说得有些急躁了,又清了清嗓子,道:“以前你舅妈对你是严格了些,不过那都是为你好。”
沈辉忽然打断他,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何进周旋。
何进瞥了一眼苏浅手上的钻戒,嘿嘿笑道:“这戒指挺漂亮,怕要好几十万吧。你也不说请舅舅喝杯喜酒。”
苏浅不忍看着沈辉同他周旋,便道:“我们不打算摆酒。”
“也对,也对。治病要紧。”
沈辉跟苏浅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沈辉生病的消息是瞒着外界的,怕对星图有不好的影响。何进怎么就知道了?
何进的眼皮半抬不抬的,尽量绷紧了脸部线条,沉足了声音道:“你这孩子,得了癌症怎么也不告诉我?”
苏浅按住了沈辉的手,笑道:“何叔叔乱说什么呢。哪有大过年上门咒人生病的。”
“我没瞎说。叶小姐亲口告诉我的。”他爆出这一句,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噤了声。
“叶小姐是怎么说的?”苏浅跟沈辉对看一眼,均想叶宜怎么还不消停。
“我不过想既然都订了婚,大家以后就是亲戚了,当然要同叶小姐搞好关系。”何进讪讪道。其实是他老婆想转事业单位,又没有好门路,脑筋居然动到了叶家头上,病急乱投医一般就撞了上去。叶宜哪里会给他好脸色,沈辉和邹玉合起来摆了她一道的那口气还没地方出呢,话里话外自然将沈辉的病情抖了出来。
苏浅心下明了,一定是何进想谋些好处,却又怕在沈辉这里碰钉子,才绕过他主动去找叶宜的。
沈辉回味往事,但叶小姐各方面条件都好太多了。就连她后来选择念法律,从小就让何进不舒服,虽然他也知道沈辉跟叶宜不可能了,但还是搬出叶宜来压苏浅。何进心道:就不信她不介意之前两人订过婚。
“你到底想要什么?”沈辉皱眉道。
“嘿嘿,也没什么。你现在家大业大,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舅舅也想出一份力。”
沈辉怒极反笑:“我的事自己会安排,不劳舅舅你操心。”
沈辉的样子看在何进眼中却是横眉冷对,他不由尖刻道:“你是想把全部身家都留给这个女人!你傻啊,等你人去了,人家再找一个,怕是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你怎么能相信外人,不照顾自己人呢。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说罢何进竟然开始干嚎。
“您老还是请便吧。”苏浅一声冷笑,开了门,示意何进走人。
“好啊,你这个女人居然赶走长辈!我怎么这么命苦,从小当亲儿子养的人,现在自己住洋房开名车,却眼睁睁放着亲舅舅不管。”何进索性放开了嗓子,走到门口开始撒泼。这一招他用惯了,不管有理没理,先嚷在前头,一旦招来了人围观,对方只求息事宁人,他这个没脸没皮的自然占尽上风。
苏浅仍是冷笑:“您老真是健忘,以前用花瓶砸了我的手,让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弹钢琴。这桩官司,二十年追溯有效期还没过,往法庭里一送就是故意伤害罪。您识相点,今后不再来闹,大家各自省心。否则……”
何进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说,气势一瞬间矮了一截,却仍是不甘心地骂骂咧咧:“别以为你是律师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当年根本是你自己不小心……”他兀自骂声不绝,终归还是走了。
苏浅关了门,转身苦笑道:“对不起,我根本不该放他进来。我原想,他也算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总不好太绝情的。”其实是苏浅有次整理书房,无意中看见沈辉为何进的小孙子设立了基金,体察到他的心意,便想着若是能缓和些也未尝不好。如今面对生死关头,苏浅比以前豁达许多,那些陈年往事,她本来已经不大计较了。没想到何进却毫不领情。既如此,自然不必对他客气。这种人,对他客气只会当福气。
沈辉把她拉过来,温声道:“该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让他吵上门来。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浅浅,以后你看到他不必顾忌我,只怕也是因着那件事小小年纪就下定了决心。
他只盼自己能护着她一生一世,不要委屈了自己才好。”顿了一顿,他又道:“你小时候钢琴弹得那么好,考级连过。都是为了我才断送了。”
苏浅摇摇头:“反正我也成不了肖邦,谈不上断送。正好可以偷懒不学。”
那时候沈辉跟苏浅早恋爆发。校长一个电话打到何进家里去,是沈辉的舅妈接的。学校他们夫妻两个自然不会去的,沈辉回来的时候,他们却冷嘲热讽了一番,言语极尽刻薄。难为沈辉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明白,那是因为母亲留下的保险金多数都被他们弄到了手,所以夫妇两个只想着将他扫地出门便万事大吉了。舅舅到底因为血缘关系,怕人家说闲话,没有舅妈这么露骨罢了。
苏浅只去过何进家里一次。以前沈辉跟她说起过舅舅家附近有一条小河,可以捞蝌蚪。苏浅就央求他带去看看。”苏浅这个女孩子,该说的不必客气,脖子都粗了。没想到他的舅妈当天调休,看到他带着苏浅进去,便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么小就不学好,带着不三不四的女孩回来。也不怕脏了我的地方。”她故意把“回家”两个字说得又尖又细,听着意有所指,更加不像是好话。
苏浅从来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听过这个,当场就红了眼圈。沈辉又气又急,便顶了一句:“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这时候何进正好进门,他正愁沈辉小小年纪却也能忍,没处抓他的错处,见此情形,顾不上是非黑白,便上前教训沈辉:“你怎么说话呢,这么小就顶撞长辈,不识好歹。你舅妈说得有错么。好人家的女孩儿会随便上男生家里去么?说说怎么了。”
这一下无异于火上加油,沈辉不过十五岁,心智再怎么成熟,怎么经得起两个成年人再三挤兑,何况他们的矛头对着苏浅,一年来忍受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涨红了脸大声道:“我在这里又不是白吃白住。再说我每学期都拿奖学金,连学费都不用你们从我妈的保险金里面扣。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一个小孩儿能花多少钱。你们用光了我妈留给我的钱,就要赶我走么!”
当时正值夏天,空调还没有现在那么普及,各家为了凉快都开着房门,只关了铁门。沈辉这么一嚷,不免将左邻右舍都吸引了来看热闹。何进见事情被沈辉喊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血气上冲,天长地久。,抄起手边一个玻璃花瓶举起来就砸。一旁苏浅见了连忙上前一挡,花瓶就这样生生砸在她手上,又落到地上,一时碎片飞溅。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片堪堪就弹起来割破了苏浅的手。
苏浅流了血,反倒强忍着不哭了,对何进道:“你根本不配他叫你舅舅。你们不过欺负他未成年。他终有一天要长大的。你们还能欺负他一辈子么?笑话!我虽然也是小孩,但也知道《未成年保护法》,逼急了,他也不是没人管。做人不要太过分,小心遭报应!”
沈辉却小心翼翼地捧起苏浅受伤的左手,道:“浅浅,还跟他们啰嗦什么。你的手痛不痛?我陪你赶紧去医院吧。”
结果两人翻遍了口袋也没多少钱,更不必说看病要证件什么的。不得已还是打了电话给苏爸来救急。事后,沈辉看到苏浅被包成了个粽子的手,忍不住眼圈就红了。反倒是苏浅安慰他:“看着像木乃伊吧。”还不知死活地挥了挥。
苏爸听两个孩子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叹了口气,对沈辉道:“你也别回去了,先到我们家住几天吧。我替你想想办法。”心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没爹没妈,舅舅又跟仇人似的对他。要是回去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耽误学习。苏爸原本对他连累宝贝女儿受伤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他自己是大人,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才忍着没发作。但一想到沈辉的处境,他的怨气倒也平了。
结果沈辉在苏浅家里一住就是一个暑假。只是苏浅的手外伤好了,却伤了神经。她的钢琴老师很遗憾地告诉她,一般弹弹没有问题,但是想要再上一层楼都不可能。沈辉永远忘不了苏浅当时惆怅的神色,可是她在他面前一句抱怨都没有过。除了这件事成了他们心里的伤疤外,整个暑假两人都过得很愉快,苏爸还出资给他们报名夏令营去北戴河玩。
后来上了高中,沈辉念了寄宿制中学,很少再回舅舅家去,也就各自相安无事。再后来苏浅才告诉他,原来苏爸去找过管辖何进所在小区的片警,说何进这个监护人虐待未成年,又上门一一求了当时目击整个事件的邻居作证。那几个警察年纪不大,却很热心,隔三差五上门敲打一番,何进跟他老婆倒也收敛了许多。
沈辉从高中开始学钢琴,未尝不是想弥补苏浅的遗憾。